“……”季春蕾沉默不言，像是在等对方说下去。
“臭冷杉的木材质量非常好，很实用用来制作高坚固度的家具，但它那挥之不去的气味，让它注定只能成为廉价材料，甚至被人用来混进高档松木木材中，来降低成本。”
童兆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为了不被人坑，年轻时的我，练就了一副轻易就能辨认这种气味的好鼻子，只能说你们太倒霉了，居然撞到了枪口上。”
季春蕾哑口无言，她本来还想争辩几句，但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会无意间泄露更多信息，甚至就连一个神情都可能出卖意想不到的情报。
因此，她只好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双脚下。
“的确，山地、平野、公路和森林，这四个地方中最适合藏东西的，当然是森林了，你们会在臭冷杉丛林中呆这么久，本来也是最适合的方案。”童兆洲说道：
“只可惜，上天似乎站在了我这一边，你们为了让我们扩大搜索范围而故布的疑阵，是没有意义的行为，接下来我们就会地毯式搜索那唯一的一片臭冷杉林了。”
春蕾的双手互相紧握，苍白的关节显得更加冰冷，十指不经意的抚摸着掌心，像是要平复自己那慌张绝望的情绪。
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没有注意到臭冷杉这件事——可是谁又会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巧，针叶树的种类那么多，他们却好死不死闯进了臭冷杉林，而且偏偏是自己爬上树去藏的金币沾染了最浓郁的气味。
更令人绝望的是，童兆洲竟然是木材气味分辨方面的行家，这让她甚至怀疑，冥冥之中的上苍实在故意戏弄和惩罚自己了。
童兆洲俯瞰着已经快将自己压缩一个点的季春蕾，嘴角漏出微微冷笑。
——没错了，看来搜索范围可以缩小四分之一了。
她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那股酸臭味，是他刚才握住对方手腕时，用涂抹在自己掌心里气味刺激的药膏，顺势悄悄涂上去的。
这附近并没有臭冷杉，就算有，也不是藏个纪念币的功夫，就可以沾染上的——更何况，自己从来都不是做木材生意起家的。
他只是根据黄磐汇报的调查细节和情况，判断他们最有可能藏金币的地方，是针叶树林中。
但因为刚才孟良德的事，让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让童兆洲留了一个心。
他生怕林一奈这个心理博弈高手，事先预料到自己会锁定针叶林，就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将金币藏在其它地方。
时间有限，想搜索所有区域是不可能的，他必须尽快缩小排查范围，因此才编造了这样一个无法反驳和拆穿的谎言，来试探季春蕾的反应。
如果他们并没有将金币藏在针叶林里，那春蕾的神情一定会冷静许多，甚至还会透露出几分侥幸来。
可她没有。
尽管极力掩盖着慌张，但那种计划被看穿的恐慌，还是自然而然的，从身体上各个细节中流露出来。
和之前故意夸张做作的行动不同，熟悉她平日一举一动的童兆洲与胡同，很清楚那是她惊慌失措时的自然表现。
事情已经很确定了，金币的确被藏在了森林之中，这个最重要的线索，几乎已经心照不宣。
“那么，藏金币的人又是谁呢？”童兆洲像是在自说自话，甚至目光都没有像之前那样逼视季春蕾，仿佛望着空气说道：
“是孟良德？文天泽？林一奈，还是……你呢？”
季春蕾身子一震，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动作，又不小心泄露了一个重要的秘密。
“孩子，你真的不适合在这个进化要塞中生存，你的反应，实在藏不住事。”童兆洲冷笑道，“他们将孟良德顶到前面来，不希望让我第一个审问你，恰恰意味着你很可能身上藏有重要的秘密，所以最好被保护在后面。”
“不过他们大概高估了你的心理素质，即便不是第一个审讯你，你也没法完全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啊。”
春蕾只感到四肢发冷，耳边像是有嗡嗡的响声在不断炸开，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直面童兆洲，但过去只是将他当成胡同的上司，一个25扇区的土皇帝那样看待。
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体会到对方的恐怖，那深入神魂的压迫感，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入侵感。
“那么，再确认一些细节吧。”童兆洲翻开手中的记录本，说道，“根据车里的搜证，发现有保温暖瓶，而路上有一些中断的车辙痕迹，我猜想你们是用它来融化部分车辙胎痕……”
自责、惊惧、恐慌、悔恨等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五味杂陈，不断交汇，一波接着一波汹涌的感情刺激，让她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因此，后来从童兆洲口中说出的话，在她耳中听来，就像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炸雷，她虽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已经向对方暴露了一切。
“好了，谢谢你的配合。”
不知道过了多久，童兆洲才终于起身，对季春蕾说道：“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作为我的私人承诺，在我找到金币之前，向我汇报正确方位的人，我可以免除他的所有债务。”
听到“免除债务”这几个字，季春蕾有些木然的抬起头来。
“你或许会怀疑我在故意欺骗诱惑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童兆洲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也的确会说谎。但我勉强也算是个枭雄人物，只要我亲口承诺过的事，从来不会食言。”
“我和胡同不一样，不屑于背弃自己亲口的诺言，因为相对的诚信，也是在社会高层立足和生存的关键要点。”童兆洲冷冷的说道：
“你好好想想吧，要不要趁早告诉我藏金币的地点，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摆脱那些纠缠的债务，这也是你最初的目的吧。”
“我……”季春蕾望着童兆洲，她知道，对方刚才的话，或许真的不是在单纯骗人。
她张了张口，最终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