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撞击玻璃的声音更加剧烈，急促，她有一次起夜，看到一团团白色的影子在那里盘旋。
她每次去查看的时候，总能看到温怀素在书房之中，烛影摇晃，行行瑟瑟，书房门紧闭，在漆黑的夜色中俨然有种生人勿进的拒绝之意。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那声响也没有任何危害，心大的又跑回去睡回笼觉。
药炉中的烟袅袅，她耐心的在一旁将草药碾碎。她昨天又从药本杂记中看到炼丹之术，听说可以治疗人的眼盲。
周嬷嬷本是在一旁教她礼仪，可是她虽然一副有认真在听的模样，但是仍旧我行我素。顿时感到肝火怒烧，无奈温主也在一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想教别人都不学，都不知这二人花重金请自己来作甚，银钱多闲的吗？
硬来不成，周嬷嬷也不是个随便就放弃的人。于是她轻咳一声，道：“荼姑娘，今日小人欲教导姑娘关乎我九牧婚姻嫁娶，丧葬祭祀之礼，姑娘可愿学习。”
那头一边忙着给药炉填火，一边声音活泼的道：“愿意，愿意。”
注意力压根就不在她这里。
周嬷嬷忍耐着继续道：“祭祀之礼，九牧之中，根据亲疏近远，分为五服，分别为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服制越近，亲属关系便也越近。从而以尊犯卑者，处罚较轻。以尊……”
“停停停！”兔九不知何时就坐在石凳上，托腮望着她。好像终究不耐烦般，将她打断。
“我是天生地养一，”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一女子，与谁来谈亲疏？你说的这些都无用。”
“目无尊卑，世人笑之。”嬷嬷急声道。
“何为尊卑？”兔九问道。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三纲，乃为尊卑之次序。”周嬷嬷严声道。
“那我也有自己的尊卑次序。”兔九轻轻一笑。
“什么？”周嬷嬷不解的望着她。
“天为纲，地为纲，我为纲。”她笑意浅浅，肆意的道。“天承千钧，地泽万物，故我敬天地。若我不是我，又何来这些敬畏，故我亦为纲。”
周嬷嬷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她居然还笑的那么肆意，简直是无法无天。
她震惊的噎语难言，良久才道出一个：“榆木难教！”
“这礼仪我是教不了了，银钱我也不要了，今日我便辞呈，回殇临去！”她气急道。
“嬷嬷，不要走，我还是很认真的学习的。再说了，我们只是探讨一下而已啊。”兔九朝着温怀素的方向瞥了一眼，连忙阻止道。
“我教不了你这尊大佛，你另请高明吧。”嬷嬷去意已决，不听劝留。
“嬷嬷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才智绰绝，怎能这么容易就放弃？”她竭力挽留。
越是这般，那嬷嬷越觉得她是在讽刺自己。她一挥衣袖，径直朝着温怀素走去。
兔九看着她的背影，努了努嘴，眼睛划过一丝俏皮。
两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她也不在意，认真的看着自己的炼丹炉。
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丹药就能出炉了，距离怀素的眼睛重见光明又进了一步。她搓搓手，真是有点激动呢。
她能感到有视线看向自己这边，但是炼丹炉已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她才不在意呢。
那嬷嬷被怀素送走了，临走的时候路过她身边，还冷冷的哼了一声。
她心情好，她还哼起了最近刚学的歌儿。
没多久，一袭白色的袍角闯进了她的视线，她抬起头，便看到怀素清清冷冷的站在那里，看不出情绪。
她也没多想。只是道：“怀素，我炼制的青灵丹马上就要出炉啦，到时候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眼睛，不过我要先自己试一下才好。”
她犹自在一旁道。
她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眼睛之事，你不必挂怀。”他声音也清冷。“礼仪之事，确有令人不喜的糟粕。”
“是吧，怀素你也觉得无趣至极吧。”她连忙赞同道。
“是我之错，误人子弟，你比一般之人已经通透许多。”怀素道。“这九牧风土人情，律法行规，以后你且亲自感受，自取自得，才是正道。”
“怀素，”她出言打断。“我知道背后的深意，我聪明着呢。”她笑道。“只是我自己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啦。”
“阿九，你要自己变强大，我……”他欲言又止，忽然手捂住胸口。
她又看到郁郁不绝的血在他胸口流出，如泼墨般侵染了整个衣袍。
“温怀素！”她焦急的拿衣袖企图为他止血。可是自己的手如同透明般，被那些血穿过，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那只干净的手。
温怀素借力在她肩膀一侧，整个身子的重量都要倾倒在她的身上。她忧心忡忡，搀扶住他，将他扶进房间。
她忧心忡忡的看着他躺在床上的那张苍白的脸，感到六神无主。她本以为那天真的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可是为何，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会看到。
她默默的守在他的身边，用自己薄弱的灵力为他理通经脉，可是她却感受不到他的脉搏，他的手是温的，而他的人，却像是死掉了。
兔九感受到一张巨大的手紧紧捂住她的口鼻，让她压抑的都要窒息了一般。她的心中膨胀着的伤感，让她的眼泪如同止不住般流了下来。
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死了便是死了，她又何必难过。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这眼泪。
那一声声撞击的玻璃的声音又一声声传进她的耳朵，如同一个开关，打开了她压抑的怒气。那些片段连接在一起，织成一张网，透过这张网，她仿佛把一切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要不是你自个儿过来，我都不知道怎么打开这结界呢。
是幻觉，我自幼便有心悸的病了。
傻子，自己都要死掉了，还要骗她。要不是那天她终于察觉出那白团究竟是何物，他是不是要自己扛到死？
何必为了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到这般境地？人类真是傻。
她试过了药，放心之后，将它喂到温怀素的口中。她拿出自己的灵丹，将他一并喂给温怀素。
“我不用你来保护了。”她轻轻道，脚步声像黄昏敲响的晚钟，一下又一下，写着诀别，那声朱门闭合的声响，便是结束。
她缓缓走过那片竹林，不顾众人惊讶的眼光向着蓬山和忘川的边缘处飞去。
终于，她穿过那无形的玻璃，看到了那群气势磅礴举着刀盾企图用蛮力撞破结界的天兵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