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与开始
霍凉骨骨率领着军队向西行了五天，从广阔的荒原到高耸的群峰，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她对沿途的风景早已不在稀奇却随着她让卜古和自己共乘一匹马，有时候还让他握着缰绳，让她感到诧异的是，这个乌桓的毛头小子，竟然可以勉强控制自己的坐骑细鬈。“人们都说乌桓人都是带着缰绳生下来的。”她看着卜古拼命操纵马匹的神态忍不住笑道。“看来果然是真的。”卜古不敢回她的话，只是竭力扯着缰绳，“行军是最无聊的事，陪姐姐说说话。”她将缰绳接了过来，吹了个口哨，细鬈立刻腾空而起，然后用两只后蹄向前走了几步才放下。
“奔雷家的那个小皇帝，会骑马吗？”她脸上带着一丝骄傲。卜古怯生生地说：“回将军的话，会一点。”霍凉骨骨把冰凉的手伸进他的脖子里，冻得卜古一激灵：“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将军，叫我姐姐。”卜古哆哆嗦嗦地说：“是......将军......姐姐，是小奴教的，”“欧？是你教的他骑马？”霍凉骨骨来了兴趣。“那他学的怎么样？”卜古咬着嘴唇，像是在做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似的。“说吧，奔雷家的人都已经死了。”她笑着说，好像她手上没有沾着奔雷家的血。“不会有人怪你的。”卜古咽了口吐沫，试探着说：“皇帝陛下他......骑的很差......”霍凉骨骨哈哈笑了起来，突然她脸色一变，死死盯着卜古的眼睛：“你刚才，叫他皇帝？”
卜古一下子身体僵住了，他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霍凉骨骨冷着脸问道：“他们对你好吗？”卜古浑身都在发抖，他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好.....不好.....好......姐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看他快要哭出来，霍凉骨骨不再吓他，而是轻轻摸着他的额头：“听姐姐说，以后在有人问你这个问题，你就说，他们对你很不好，经常打你骂你，你恨透了他们。”卜古一头雾水：“可是......皇帝.....不.....是蛮七他，他一直对我很好......”“你记住就可以了。”她把卜古揽在怀里。“奔雷家的人都是吃人的魔鬼，他们从来不知道善待他们的臣民。你就这样记着吧，姐姐是在教你生存下去的方法。”卜古轻轻点点头，不再说话。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们抵达了羽蛇神部的牧场，那里的部众早已为他们预备好了过夜的一切。然后有人向她禀报子车部的子车曲人从马上跌下来了，脑袋被马蹄踏成了一张饼。霍凉骨骨命人将他埋葬，又陷入了思考。
“子车曲人，他以前是我的小奴。”霍凉骨骨望着火堆上煮着的羊汤，喃喃道。“我二十岁到时候，他才九岁，现在他十八岁，而我，还是二十岁。他不再适合呆在我身边，于是我让他离开我，成为了我的护卫。”她瞟着卜古，这孩子端着一碗咸奶茶，迟迟不敢喝下去。“姐姐是永远不会老的，你相信吗？”卜古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霍凉骨骨伸出手，常年使用兵器，使她的手长满了老茧，她拿出小刀，在手上轻轻划开一个口子，然后从那里入手，将整个手掌的死皮蜕了下来，就像摘掉一副手套，而在那只手，又恢复了少女般的娇嫩。
“齐格是青天降世！”一个新加入的士兵大惊小怪的喊叫起来，然后他就被身边见怪不怪的战友深深鄙视了。霍凉骨骨瞥了他一眼，几个士兵就立刻知趣儿地带着他跑到外边喝酒去了。“卜古，你害怕姐姐吗?”霍凉骨骨对着不肯吃饭的卜古说道。卜古点点头，又摇摇头，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安。“因为姐姐是个怪物，而且你看到姐姐杀人了。”霍凉骨骨盯着他的眼睛。“你看到了姐姐杀了你的皇帝，也是你的玩伴。然后姐姐杀了他的叔叔，然后姐姐杀光了他们所有人！”卜古的身体又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我没有......我没有......”自己不是个好人，霍凉骨骨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对于吓小孩子这件事，她乐此不疲，不过看到卜古又快被她吓哭，她感觉自己确实是玩过头了，便开口道：“这是一件好事，他们都死了，你和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的联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子车曲人，我的小奴，不会再有人找你的麻烦。”她让卜古靠近她，轻抚着他的脸。她没有孩子，或许永远不会有孩子。但在此刻，仿佛就是她的孩子。
“姐姐，我们要去哪?”卜古躺在厚毡铺成的榻上。“去攻城，一座大城。”霍凉骨骨哄着他入睡，之后便走出了营帐，望着满天的雪花，仿佛又回到了十岁的那年，她也是在这个地方，遇到了一个八岁的男孩，......
夜，火光，厮杀，咆哮。
梦境中的恐怖的战场再次降临，在这悲剧的结局发生之前。月亮还在高高悬挂着，乌桓的士兵还在有条不紊地护送着他们。卜古向马车外探出头去，银色的月光下，所有人身上都散发出金属的光泽。他告诉小皇帝奔雷蛮七，自己的骑术非常好，只是他没有学好。小皇帝噘着嘴，似乎非常不满。忽然，有人走近了马车，卜古见状连忙行礼，因为那是皇帝的叔叔，奔雷胡卅。但奔雷胡卅却制止了他，而是对着奔雷蛮七和卜古看了半天。然后轻声说出了那句话。
“...你们，把衣服换过来吧....”
噩梦，结束了。
他醒了，耳边仿佛还萦绕着那句话。
“活下去，活下去，不顾一切的活下去......”
他是子车曲人，他是卜古。
他是。
最后的奔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