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海蛇风旗
大晋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雪。
徐崇州也从未经历过如此寒冷的冬天。
他本是要在津卫渡靠岸，但当船队驶过齐鲁之角的时候，巨大的浮冰就划伤了他旗舰的尾舵，灰白色的天空几乎和惨蓝色的大海冻在了一起，无数冰块在船队周围漫无目的地漂流着，徐家的海蛇风旗在寒风中哗啦啦地响着。那些从小生活在南方的士兵们瞪大了眼睛望着这片陌生海域，方才想起出发前灵女的那句话：
“妺祖不会再保佑你们了！”
三千徐家军被迫在齐鲁之角登岸，他们绝大部分人被留在了这里，徐崇州仅仅挑选了十几名墨胄卫随他北上入京。他本不想将这些子弟兵离开温暖而熟悉的家乡，投身到一个完全陌生而又寒冷的战场。但是陛下的旨意，并不会因为他的意志而改变，更不会因为三千徐家军的意志而改变。他曾经向这些人许诺让他们解甲归田。但是陛下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徐家军，到底不是徐家军。
他们，都是朝廷的军队。
妻子十分反对他这次北上入京，这个陪伴了他二十余年的女人，竟然一反常态地指着北方咒骂道：“让我那皇兄自己去收拾场面！”他将妻子紧紧揽入怀中，反复说着一些根本没有用的安慰的话语，之后的几天依旧清点人数船只，遵旨进京。在他出航前，一直为他祈福的灵女竟然在典礼上公开宣告此行的不详。
“妺祖不会再保佑你们了！”
他生平第一次用剑逼退了祭祀海神的灵女姐妹，紧接着用一大段慷慨激昂的陈词压住了台下军队的混乱，这才没有让局面失控。祭司结束，他几乎是红着眼睛冲进了关押灵女姐妹的牢房，几百年来，他是第一个敢关押灵女的人。
昏暗的牢房，一缕阳光穿透飞舞的尘埃将这个木栅栏分成了两个世界。灵女海晦端坐在阴影里，而她的妹妹海晖则倚在栏杆上，阳光穿透了她的头发，让她镀上了一层慵懒的光芒。
她们的眼神，从未如此复杂。
“你会死无全尸！”
海晦声音嘶哑地吼道，大滴的眼泪从她通红的双眼中流出，略带哽咽的哭声让她的头微微颤抖，哀伤地语调在她喉咙中宛转飘荡。
“你会成为皇帝！”
海晖十分兴奋地笑道，银铃般的笑声冲开了那些环绕在她身边的尘埃，玉白色的牙齿在阳光的下发出淡黄色的光芒。
他望着面前这对姐妹，全然忘记了她们小时的模样。
光和暗分割了他的躯体，但从未分割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