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这些身经百战的老油条们，可以称得上是国服最精英的一批老玩家。此时，许多人面上却出现惶然的神色。
韩烨是寒龙的精神领袖，不败的象征，是旗帜，是灵魂。只要有他涉足的战场，结局只有胜利。
只是，这样盲目的崇拜与依赖，是一把双刃剑。有韩烨，和失去韩烨的寒龙，完全是两个公会。目力所及，只要那个人的身形挺立，他们就有信心去赢下一场又一场战斗，而一旦韩烨倒下……
——连神都倒下了，他们怎么可能逆转败局？
韩烨挂了，寒龙人心也就散了。
寒龙玩家的表现，在洛星的计划之中，她早已料到。
过去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人人都知道挂掉韩烨就等于把寒龙士气打散了，但他们不可能这样做，连想都不敢想。从天下到天际，能做到的唯有洛星一人而已。
叶开阳锋利的目光扫过韩烨尸体。
说起来，第一个想到这看似疯狂的点子的人，其实是叶开阳。当初北宸对上寒龙，是叶开阳跟叶权提出了在阵中斩杀韩烨的想法。叶权表示，你有能耐你就找一个能在人堆里单杀寒灯夜的人出来。
然后叶开阳就去找了洛星。
那时，叶开阳问洛星：“我是奶骑肯定不行，这种事只能找刺客。两军对峙的战场上，在寒龙所有人中间，秒掉寒灯夜，你能做到吗？”
一瞬间，过去的回忆翻涌在叶开阳脑海——那时候，洛星是什么反应？
未来的刺客之王，还未成名的星陨阿，身披黑色斗篷坐在草地上，一只膝盖屈起，手肘撑在上面。叶开阳问完之后，她掀开兜帽，露出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漠系统脸，夜风撩起银白短发。
她侧首看了他一眼，说：“价钱？”
叶开阳立刻就想：哇靠，这货太有刺客风范了吧，酷哥啊！
以至于后来熟起来之后，即使摸清楚了洛星的性格，洛星也解释过不止一次“我真是女的”，叶开阳仍然把她的性别划入薛定谔的范围。
一声密聊提示音中断思绪，把叶开阳拉回现实。
【洛摇光】：易泠风。
洛星不可能放过这个趁胜追击的机会，势必要最快让对手彻底失去战斗力。
寒龙公会实力很强，只是韩烨倒了，他们自己心态崩了而已。不能让易泠风把士气重新振作起来。洛星倒不是怕输，而是因为这样损失最少。
给叶开阳发去密聊的同时，洛星也给那边打得火热的杜云发了密聊。
【洛摇光】：抓住机会，夺下物资。
寒龙玩家还沉浸在震惊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星辰令前锋立刻抓住机会，撕碎最后一道防线，夺下寒龙护送到半途的物资。
“都冷静一下，星辰令现在阵型分散，我们完全可以反打……”
易泠风还没说完，叶开阳已经攻到眼前。
如果说洛星的风格是抓机会，那叶开阳的标志就是其强大的压制性。天平一旦向自己一方倾斜，这种压制力就变得更为可怕，持续爆发的凌厉攻势会逐渐让对手失去招架之力。
如此局面，叶开阳完全可以凭借强大的个人实力收割残局，将对手压垮。
韩烨已挂，洛星和沈嘉则两人转火凌月，易泠风再强也不可能面对已经近身的一个刺客和一个剑客，而且他们身后还有治疗。
这种情况下，次一点的治疗根本没法插秒治疗，连寒龙首席治疗安宁都是半操作半靠运气在给技能。秦陌精准的判断在两军乱局中就显得尤为可贵。
“叶开阳！”薛照擎剑而来，恶狠狠瞪着叶开阳，嘴里骂了几句打在聊天栏肯定会被和谐的脏话。
叶开阳后发先至，凛然一剑横出，半是嘲讽半是调笑道：“薛照，韩烨看得很清楚啊，我说了多少次了，你这个人，就是太冲动了。”
薛照眉毛一拧：“烨哥随便说我，你算什么东西？！”
“我？我是你爸爸啊。”叶开阳的语气里充满玩世不恭的意味，“上来就打我，我还寻思着怎么有个不孝子，敢情你忘了？要不要我们再去开父子局，规矩你定？”
“你！”薛照恨不能一剑把叶开阳的头砍下来再比两个中指。
可惜，他打不过也骂不过。
很快，星辰令和飞花院两大顶级公会携手将失去精神支柱的寒龙公会清扫出战场。
一地尸体。飞花院和星辰令挂掉的玩家们相继选择复活，寒龙玩家不敢原地起，安静躺尸。
见尹雪婳意气风发地走过来，千山月下霜和方寻都警惕地往物资那边靠了一步。
尹雪婳不以为意，大踏步走到洛星面前，伸出涂有鲜红蔻丹的手，笑道：“合作愉快，下次有机会继续一起打劫寒龙。”
“当然。”
两人握手，相视而笑。
不论是长相还是操作，国服最配得上女神称号的两个高手同框，仿佛夜色中的灼灼光华，周围玩家的注意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了过去。
其他美女站在尹雪婳身边总会莫名矮一头，被这有攻击性的强势美色给映衬得黯淡无光。很多玩家这才发现，洛星跟美艳绝伦的尹雪婳站在一起，竟然自成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
大约是洛星一直穿黑斗篷，以前又用兜帽遮脸，没有露出游戏里特别女性化的装备。而且她的容貌也不是像尹雪婳那种，惊鸿一瞥就酥掉男人半边身子的极度美艳，导致她的长相从来不怎么被关注。
低声的议论四处蔓延开，甚至有人忍不住截图。
虽然是夸赞洛星长得好看，听到四周玩家对洛星评头论足，叶开阳心中突然很不舒服。
他上前几步，站到洛星身后，抬手把搭在她背后的兜帽掀了上去。然后，叶开阳隔着布料在洛星发顶按了按，把帽檐压下去，誓要遮住洛星的脸。
“……”洛星把叶开阳的爪子从自己头上扯下来，转头和蔼道，“你发神经？”
她冰凉的指尖从自己手中抽开，叶开阳落后洛星半个身位，低头注视洛星，尽管她的面容已经被兜帽完全遮住。
“你为什么喜欢穿斗篷啊？”叶开阳突然问。
“你不是知道吗？”虽然这样说，洛星还是耐心解释，“天际刚开服那会不想露脸，然后我一直觉得斗篷挺帅的。”
“你觉得斗篷挺帅的？幸好乐乐从来不穿他的斗篷。”
“……这跟乐乐有什么关系？”
“有一点关系，我必须是最帅的那个。”
“看把你自恋的。”洛星推了叶开阳一把。
虽然看不到脸，但叶开阳听得出来她语气里有明显的笑意。
幸好洛星喜欢穿斗篷。叶开阳心想。
他讨厌别人对洛星的外貌评头论足，至少现在是这样。但是，他做不到因为自己不喜欢，就对洛星提要求说你不许穿得太吸引眼球。洛星喜欢穿什么衣服是她的自由，叶开阳能做的，就是支持并保护她的这份自由。
叶开阳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念，要求洛星改变她的习惯。就算洛星突然想穿比基尼上街，叶开阳也只会自信地说：街上肯定有很多人看你，但有我在，你不用担心流氓，你可以放心穿。
还好在这方面，他的想法跟洛星的想法刚好异曲同工。
看见叶开阳注视洛星的清澈而灼人的目光，尹雪婳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眸黯了黯，然后展颜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你们要走了？”
“嗯。”洛星并没有把兜帽放下来，在阴影中点了点头。
尹雪婳瞟了一眼物资车队，调笑道：“你们星辰令，好像有几个管理特别警惕我？”
“他们是挺谨慎的，其实对待你们没必要。”洛星说完，回身道了一句，“飞花院是我们的朋友，大家打完硬仗可以放松一下了。”
“飞花院拿物资也没用，不用紧张。”秦陌道。
此言一出，尹雪婳倒是多看了秦陌一眼。
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你们要守尸？”洛星问。
“借助你们的战力，好不容易灭寒龙一次，当然得回本。”尹雪婳说。
鉴于尹雪婳对她胃口，洛星多提醒一句：“别让人做了渔翁。”
“我心里有数。”尹雪婳就更直白，“白玉京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公会，之前领地战的时候就想好人坏人都当了，我才不会让他们压在飞花院头上。”
尹雪婳的眼神斜斜扫过惨烈尸堆中id最出名的那个：“关景彦，比韩烨还讨人嫌。至少韩烨还是个真汉子。”
“……”躺尸旁听全程的韩烨不知作何感想。
韩烨下了回城复活的指令，一地寒龙玩家的尸体都纷纷化作白光消散，陆续回主城复活，韩烨自己却迟迟不动。
“你们先回城，我等会再复活。”韩烨如是对寒龙几个高层密聊。
等其他人都消失了，韩烨的尸体仍然躺在地上。
尹雪婳饶有兴致道：“哟，法神大大，您还准备原地起以一己之身秒杀我们两个公会啊？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韩烨尸体上冒出一个文字泡：“不是找你的。”
隔着文字泡都能感受到韩烨冷飕飕的低气压。
“噢，不是找我的。”尹雪婳不以为意，目光移向洛星，又瞟了叶开阳一眼，笑意更兴味了，“行，你们两个……叙叙旧？”
“你跟会长有什么旧好叙的。”叶开阳不耐道，“谈论谈论你被挂的心得？韩烨你可是法神啊，国服第一人啊，怎么也学那些菜鸟搞起了躺尸白字这一套。太丢人了吧？”
尸体上，一个文字泡出现——
“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韩烨的尸体在白光中消散。
周围，看见韩烨发的那个文字泡，不管是星辰令还是飞花院的玩家，通通哗然。而其中一些一直在录视频的玩家，手一抖，差点没摁到视频删除键。
对于交战录视频这种事，洛星一直没阻止，甚至乐见其成。她对星辰令的人说过，只要她没有提前说不能录像，所有的战斗，不管野外、副本还是竞技场，都是随便录像，自藏、公开都可以。
道别后，星辰令接管寒龙发掘的物资车队，一路护送，在寂静夜色中踏上回浮月城的路。
“还好，还好没按到删除，吓死我了。”一个玩家按住心口缓了一口气，“虽然不懂法神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配合着战斗场面发到论坛上，肯定能火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