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和理性之外是什么，巫术吗？为什么你们要称之为神秘学呢？”
“教导你的人没有给过你解释？”
“没有。”蒙扎抬起手腕，表示否认，“神秘学者都是些性格怪异的家伙，理事会派来指导我的那个根本就听不懂人话。当然你也很怪，只不过你怪异的角度和其它人不太一样。”
“这算是神秘学的基本理论了。”杜恩思索片刻，很快就在记忆中找出恰当的例子，“当今时代，探究至高之理的人把这门学问称为神秘学，说道理由，其实没什么可深究的，——世上没有什么巫术或魔法，只有知识，被遮掩的知识，就是这样。”
“我还以为知识都会和科学、理性并称来着，只不过你们的学问会比较偏僻。”
“并非如此，有些知识是无法言说的，存在于科学和理性之外，存在于人类有限的思想可以认知的界限之外。如果我说形而上学，可能你会更容易理解一点。在世俗社会中，这类知识的体现通常都是形而上学方面的课题。说到神秘学者本身，他们也都会从哲学思辨开始研习神秘学的基础。”
“思辨是思辨，那实践呢？”她问。
“我没法给你一时半会说清楚，不过概括来说，涉及实践的都是些极度危险的尝试，我要带你去的回归之旅也算是其中之一。”杜恩说。
“这其中的危险也是理性无法言说的喽？”
他点点头，并不为她的洞察感到奇怪：“世俗的知识，尤其是世俗中人不付出代价就能寻获、理解的知识，离现实世界的日常生活太近，其意义都是明确可知的。这样的知识，我们称之为外侧的知识。然而里侧的知识具有迥然不同的异化特征。所谓异化特征，并不是说里侧的知识具有‘力量’，而是指它们表现的形式本身就无法经验，无法用言语描述，足以同世俗世界中那些明晰可见的知识、含义隔离开来......我这么说吧，跟你举个例子，你能同时思考两件不同的事情吗？”
“当然不能。”
看来她所经历的仪式至少不是“觉醒之咏”。
“所谓的仪式——我知道你经历过——我来和你谈谈它们的目的吧。”杜恩说道，“核心问题在于，为了穿过世界的表皮抵达里侧后还能留存自我，也为了汲取知识，我们必须改变自身的存在。这种改变的方式和途径远离世俗认知，违背道理伦常，但本质大致相似：一定是以某种方式在你灵魂和思维的某处切开伤口，为你嫁接来自里侧的异化特征。比如说，有一种叫做‘觉醒之咏’的仪式......”
他其实就是在说伟大学派苏塔斯，但他并不确定的是，在当今时代，伟大学派苏塔斯是否属于禁止提及的名讳。
“‘觉醒之咏’隶属于某个遥远的学派。”他继续说，“它的初次完成意味着你能同时思考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此后每经过一次高阶仪式，你同时思考的事情都会呈几何级别增加。这意味着你能觉知到更加扭曲的真理，毕竟，这个学派的知识根本不能用单线的思维表达，——必须由多重并行且本质为一的认知来相互支持和印证。这种知识就像网，单独来看，每一条线都是荒诞诡异的疯言疯语。”
“听上去仪式阶段越深入，就越容易陷入疯狂。”
“在仪式中，把握自我是相当困难的事情，这点你应该已经感觉出来了。我记得有个学派奉行的理论是，我们的生命和现实世界里真正的虚假之物没什么不同，都是‘真实’投下的形状不一的阴影。所以失去自我的那些人会认为，死亡本身就是一种对于真实的回归。理性和思维的扭曲，无端的疯言疯语，突如其来的自杀，灵魂的错位，血肉的畸变，都是此类疯狂的外在体现。”
蒙扎盯着他正在绘制的符文，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你正打算做的事情，会赋予我们怎样的疯狂？”
“这取决于我们回归的时间。”
“那位屠夫大哥不来？他不是很信任你吗？”
“我为他选取的仪式只会产生荒诞不经的噩梦，这样的痛楚和压抑感是他能轻易承受的，或者说，他早就在近似的处境里生活了几十年。不过，回归之旅不同，我用你能理解的方式说吧，蒙扎，在这旅程中，会有死亡已久的、铭刻这世界中的人格记忆和你争夺灵魂主导权。我姑且信任你，但我不相信他的信念能压倒谁，他的思想根本不属于自己。”
“说得好像我有什么信念似得。”蒙扎道，“不过算了，你相信就相信吧，我倒是很好奇这感受会怎样。好啦，你已经说完了，还等什么呢？”
“还不算万事俱备，”杜恩摇头说，“在茫茫的往昔记忆中寻觅一段时间跨度......至少作为仪式必须获知的事项，往比至高王时代更早的纪元是绝对禁止的。”
“有‘除非’吗？”
“我很欣慰你能提出质疑，不过在实际的记录中，更早的纪元有其致命的特殊性。”他在记忆中搜寻恰当的例子，最后决定使用荒林学派的讲解。“你可以这样想象，世界往昔的记忆汇成一个虚无的海洋，新的记忆将旧的记忆层层掩埋，其中越古老的部分，就会沉得越深。在至高王时代的以前和以后之间有一个巨大的断层。这个断层被一部分学派称为‘Sin-panuer’，意为‘苦痛深渊’，也被称为‘AetoncaSuri’，意为‘思想瘟疫’。据说世界的表皮，”杜恩斟酌语气，“就是从这个时代逐渐破裂，印记不再是无法理解的宗教圣物，神秘学者的起源也随之诞生。”
“但是？”
听得出来，她很喜欢寻求事物的另一面。叛逆的家伙。
“思想瘟疫会撕碎你，”杜恩斟酌语气，他也没有很好的形容方式，“跟据记载，那里到处都是回声，一种痛苦的、极其强烈的回声将会充满记忆旅者的灵魂。最重要之处在于，‘它’和那些空洞的记忆不同，它恐怕就活在虚无和静滞之中，当你听到它，它就会认出你，然后想方设法‘挽留’你，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挽留，它就会撕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