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三翻 希望终究还是空
几天以后，志承回了学校，玉贞携同春生一起也很快地来到了方家。全家人忙活了十多天，终于又整理好了三千多斤烟叶。这天，方平和唐怀一同起程，要将整理好的烟叶送到城里的《天下双宝》。
通过一天的赶路，方平和唐怀来到了城里的店门前，宝财迎过来招呼并介绍道：“舅哥！亲家公！你们来了！店子里的货全都没有了，剩的这些东西也全靠房东及时回来关好门。要不然，只怕什么都得重新来过。我和玉昆来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全是东倒西歪的。”
方平走进门打量一番，然后才担心地回答道：“既然这里都是这种情况，运来的那个店子估计更难幸免了。明天我和唐兄动身去看看那里的情况。如果他们的人都平安，情况勉强的话，我们再送几千斤烟叶过去，让他们尽早地有个生活来源，也好尽快把家里的烟叶卖掉。以后有什么事，也就不用为它们担心了。”
“小弟啊！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情况也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糟。”因怕方平着急，唐怀对他作番劝慰。
宝财安顿好方平和唐怀坐下，玉昆也和方平他们打过招呼，两人这才一同到里面去把今天运来的烟叶入库。
因为牵挂方启一家，来到《天下双宝》的第二天一大早，方平就和唐怀一同动身去了南县。五天以后的下午，他们又回到城里。刚一进门，宝财盯着方平那放松的、微笑着的面孔招呼道：“舅哥，大哥的一家还好吗？”
从南县回来后的方平，全没了担忧的神情，只是语气中还夹带些可惜。面对宝财的询问，他平静地答道：“他们家的人都还好，就是我们店里的损失大。因为运来他们是等到日本人撤回去了以后才重新返回店里的。那么长的时间，而且门都敞开着，店子里就连那最不值钱的货也被一些趁火打劫的人搜括得干干尽尽了。”
“既然是这样，你不是又要送货过去？”宝财心里虽然明白，但他还是想知道方平真正的想法。
“当然要送货过去，他们还等着送了货去才能开门呢。”方平语气中没有丝毫地犹豫。
一同进来的唐怀，此时却摇头感叹道：“小弟啊，多亏你的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了，有了一点底子，要是象刚开始的那阵子，就一次这样的损失也会让你倾家荡产。”
面对唐怀，方平无奈地告诉道：“唐兄啊！这世道老是这样的折腾，你以为我们还有多少家底啊，就是我们现在这种情况也再受不起挫折了，已经把所有的底子都压在了家里的烟叶上。”
唐怀禁不住骂道：“这样的世道，人都简直没法活了。”他们在店子里叹息着谈论了半个晚上，第二天日落时分，方平和唐怀重又回到了方家。
方平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方家人自己动手，全都在仓库里赶制送往南县的那批烟叶。今天刚一见他们进门，坐在外面一点的志清连忙招呼道：“爹！唐伯，你们回来了，大伯家还好吗？”
“他们家的人还好，因为没有很值钱的东西，也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家里没受多大损失。”
“那就好，只要人平安就好。”方平带回来的消息，让志清担心的表情倾刻间烟消云散，不自觉地笑着感叹起来。
听说方启一家平安，大家都放了心，慢慢围过来的人竟没人问店子里的情况， 方平只好自己介绍道：“那边店子里的货全部被洗劫了，这些天大家都辛苦点，赶制几千斤烟叶送过去，他们在等着烟叶开张。”
“这是自然的，现在的情况又不象以前，只能家里人都辛苦一点。不过，方平你就别来造这份热闹了，这不是你做的事。”玉英一边忙活，一边指示方平。
“弟妹！这些日子我也来吧！”和方平一同进来的唐怀想来帮忙。
“好！你来吧！我们家从来不会觉得多你。你和方平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还长，你就来陪他聊聊天。”
“那倒不必，我们可以坐在一起，我一边做活，一边陪他说话，这样更加不会觉得无聊。”
“按你说的也行。”
面对如此安排，方平没有提出异议，而是微笑着任其自然。
在玉英的安排下，全家人又忙碌了十多天，终于起运了六千斤烟叶去了南县。又过了七八天，当方平和唐怀再次送货回来，方平的心情这才实实在在地安稳下来。
时间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冬季，而这一次，日本人再没有给方家和所有人留有休养的机会。深冬的一天下午，正当方平和玉英同家里人在炉子边烤火的时候，志承顶着刺骨的寒风急匆匆地进了门。他一只脚才跨进大门就大声喊道：“爹！妈！这日子没法过了，那狗日本又打过来了，你们赶紧带领家里人躲吧。等躲过了这场灾难，我也投军去，打他狗日的。”
志承的话还没说完，屋里人全都惊慌起来。这种时候，又轮着该玉英显示能力了，只见她镇定的首先问道：“志承，你姑爹和舅舅是不是同你一起回来的啊？”
“是我去喊的他们，这会儿也应该到家了。”
“那好，天赐仍然去他岳父家。志达，你先去把天赐喊出来，你们两个一起出发，你去通知你姐姐家去，马上就走，到了山上再回到我们一起来。”
“是！我这就走。”志达闻声，马上小跑着到后院去喊天赐。
已经经过了这么多回，玉贞也有了她的主见，没等姐姐安排，她早就喊上春生上路了。方平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没等玉英安排到他，便自动喊上志超准备出发。临出门时，还向玉英提醒道：“这次我还求他们多来几抬椅子，你们尽量多带些棉被之类的东西。这样的天打地铺，没有保暖的东西也不能睡。”他说罢，没等屋里的人回答，便独自带着志超匆匆走了。
仓库里还有半仓库烟叶，玉英只好又带领家里人把它们散到各个地方，等到宝财带着一家人赶过来，这里基本上安置好了，两家人相携着艰难地逃到了山上。十多天后，日本人在长沙的战役再次失败，他们这次逃到了武汉及湘西北地区。
虽然战役又一次胜利了，但再一次回家的方家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样几次三番地，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真正安下心来过日子。大家无精打采的整理着四散的烟叶，以及那些日常用品。玉英默默地沉思了几天后，沉重地向方平建议道：“方平，有个事我想跟你说说。依我看啦，南洲镇的那个店子暂时就别送烟叶过去了，等确实平安了再去把它开起来。家里现在剩下的这点烟叶也只够城里的这个店子了。”
“嗯！就依你的吧。两个店子里剩下的烟叶肯定又被洗空了，过十来天我再送些货去城里。这世道如果就这样地下去，还不如两个店子都关了。已经收到家里来的烟叶要尽快地卖出去，这样地关在家里也让人操心。卖完这些烟叶以后，我们别再收烟了，这些年的生意真是让人失望。日本人在这里，生意没法做下去。”
“哎！这又有什么办法？不管怎么样，为了这些孩子，再难也要挣扎着活下去。”
两个人相对沉默一会，方平忽然改换话题叹道：“志承这孩子，那天他说要去投军该不会是真的吧，他还不满十七岁，活脱脱一个孩子，上了战场他能杀敌吗？”
“我劝劝他吧，要去投军也得过两年，等身子长强壮了，脑子成熟了再去。这一回我不能再由着他们了。”
“其实他们做的也没错，说起来那才是大义。如果真的象我一样守在家里，危险来了只晓得躲避的话，那也不是我的愿望。”方平叹息着，表现出一脸的无奈。
听方平这样说，玉英虽然有些疑问，但她还是以征询的话气问道：“那你的意思还是随着他们罗？”
“还是按你的意思告诉他吧，志达还等着和他一起读书呢。至于他依不依你的，就随他去。”
“要天赐劝劝他去。天赐那孩子知道疼父母，从来没听他说过要出去，总是很体贴地守着他母亲。”
“是啊，香儿多亏有天赐，以后的日子也许能舒心一点。”说到天赐，方平心里似乎有了些许安慰，对妹妹经后的日子总算能放下心了。
讲到孝顺的天赐，玉英仍感叹道：“人的命运就是这样。香儿的儿子知道孝顺母亲，一个女儿却又不知道怎么体贴人。她年龄虽然跟我们家的志如差不了多少，而能力却相差甚远。”
说起志如，方平不再回话了，他深深叹了口气，站起来踱步走出仓库，冒着刺骨的寒风，不自觉地来到他每天观赏山景的地方。举目看去，印入眼帘的是灰暗而萧条的绵延的山脊，还有那呼啸的北风在肆意地吹打着凄老的树木，使得无数本应坚持到来年春天凋落的叶子，因此过早地离开了树枝，无奈地随着北风翻飞在苍凉的大地上，最终落到了那遥运而陌生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同样凄凉的枯草丛中。方平心中那颗思念儿女的心，也正如那凋落的叶子，被抛进了茫茫的荒草地里，没有一点点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