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所欲，意念所至，空间所达，意念所忆，时间任行。
这就是世界尽头的另一种规则。姜新波所思考的时间与空间，便是他所处的地方。那一瞬间，他想起了精卫号刚刚到达的未名的小行星上空。陡然间，他便看到了精卫号高悬在漆黑的太空上。而他自己，亦然幻化成了记忆中的样子，穿着厚重的宇航服，站立在荒凉的小行星表面。
当他看到精卫号俯瞰而下的船头时，下意识地挥舞起双手来。意念的目光穿过了几千米的空间障碍，让他清楚地看到了驾驶舱舷窗之后那张惊恐诧异的脸。那分明是他自己的，透过探测器见到他时，整张脸都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熟悉的双眼瞪得硕大无比。
尔后他记起来了，原来在当时，自己所见到的陌生的宇航员，就是他自己。想到这里时，他又飞快地遁入到无形中，变得不可观察。
兆哀说，这就是无数条历史中的一条。姜新波，你在这条历史线中，并不是独自驾驶精卫号而来，而十年前的鲲鹏号也没有发射过。说完这些时，兆哀又化作暗影，与小行星背面的一片漆黑融为一体。
后来，过去所观察的周遭开始与记忆相吻合。飘行在小行星上空的他，看到探测器如飞落的枯叶一般，从精卫号的船腹坠下，到达小行星表面时，又分散着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其中一个探测器飞到了小行星带的通信禁区。他看到精卫号驾驶舱中的他自己与封涛吵做一团。最后，他们两人双双离开了驾驶舱，共同承着穿梭机来到了地面。
兆哀的灵又飘近了他，指着空旷的行星表面那两簇雪白色的身影，说道，“接下来你将会看到真相的一角。”边说着，他飞向了那两个声音。姜新波跟随过去时，俯身观察，只看到两个正在驾驶着地效飞行器的人，一个是过去的他自己，一个是封涛。
他再次看到了小行星上的神殿。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掠过了那个犹豫不决的自己的头顶，随着封涛直接来到了神殿内部。
旋即，和当时的封涛一样震惊，他看到了神殿中的真相，霎时沉默不语。过了不多久，兆哀的灵也赶过来了，早已习惯了这番场景的他飘荡在神殿四周，又时不时地在封涛的身边环绕。
封涛再也不说话了，他环视了一番之后，身体像是痉挛般地颤抖起来。最后，他的眼神一撇，看向了神殿中的某一处，忽然飞也似地离开了。
那里是一具被石柱所刺穿的尸体。尖锐的石柱上还挂着尸体被顶出来的肠子。尸体本身早已腐烂不堪，可是袖章上的名字却依然清晰可见。远远地，姜新波就看到那上面写着封涛的名字。
尸体并不止一具。放眼整个神殿，高高的穹顶之下，无数尖锐的石柱林立，整个神殿就好似一片森林。每一只石柱的基座都挂着一具尸体，有的石柱上所悬挂的，还不止一具。穿过了林立的石柱，神庙的正中心有一个六芒星的法阵，六具穿着宇航服的干尸跪在星的五个角上。他们干巴巴的面容挤满了尘埃，姜新波却能依稀看到，那六个人分明是张秀秀、王俊、杨鸿雁、朱维、封涛和他自己。
“其实不难理解了，封涛回到飞船上之后，为什么会沉默了。”兆哀说道，“他看到了自己的尸体，而且还不止一次。”
兆哀说道这里时，神庙的景色开始变化了。石柱一个接着一个地在时间倒流中变矮，并消失。继而，神殿中央的祭坛的下，六芒星也消失了。一瞬间，他又看到六具尸体上的尘埃被拂去。到了最后，他看到六具尸体活了过来……
兆哀把时间调到了更久远的过去。神殿还没有建立，整个小行星带荒芜一片。姜新波问他道，“这是什么时候？”兆哀的灵手指天空。很快，六面体的飞船慢悠悠地飘荡了过来。姜新波认的，那分明就是鲲鹏号。
“不是说鲲鹏号没有被发射么？”
“不，你看清楚了，这是另一个世界的鲲鹏号。”兆哀解释道：“在那个世界中，鲲鹏号于2018年发射，历经十一年来到太阳系边缘。在鲲鹏号到达之后，另一个世界才发射了精卫号。”
“两个世界的飞船和人们，在同一个空间内？”
兆哀微笑着，摇晃着黑色的灵指，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将会明白的，让我们先看看这艘鲲鹏号上发生的事吧。”旋即，兆哀忽地腾空而起，一下消失在鲲鹏号中。
在鲲鹏号中央的会议室中，六个人围着一张不锈钢圆桌，相互之间吵地不可开交。这是一场漫长的争吵，姜新波注意中，他自己安坐在角落，一直沉默不语，默默地看其他五人据理力争。
兆哀定住了时间，正在争吵的人们凝固住了，他们你来我往的之间的吐沫在半空中交织。在那一粒粒白色的液体之后，虚凝着他们通红的面庞。兆哀解释说道，“事实上，鲲鹏号的目的地已经到达了。接下来，他们将采集小行星上的样本，并按照原定计划返回。三天之后，当小行星的土壤样本将飞船的实验室塞满之后。他们发现一个问题。根据年轮的测定，他们发现小行星的土壤成型在十年前，也就是他们刚刚出发的时刻。这一个结果让他们震惊，因为按照地球上的科学解释，柯伊伯带小行星带实际上是原始太阳星云的残留物，至少成型于50亿年前，不可能只有10年的时间。”
“他们便为这个而争吵了？”姜新波也开始诧异起来，“的确很吊诡啊，为什么小行星带是成型于10年前的？”
“因为我们的世界真相就是这样的。当他们从地球上出发之后，真实的小行星带才开始制造。”
“制造？”
兆哀没有正面回答他，将凝固的时间再次启动。这一瞬间，飞船内忽然血流成河，一个人拿着染血的短刀，痴痴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