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感觉又将再度出现，他们进入到发射仓，坐在驾驶座上，扣上安全带，检查飞行仪表，一切自然地在下意识中发生。如果不是正前方窗外的一片蓝天，他们还错以为这依然是演习。又过了一会儿，通讯频道传来了地面指挥中心的倒数声。宇航员们也在心中倒数，只有两个人例外。坐在身侧，透过兆哀敞开的宇航头盔，姜新波发现他竟然在闭目养神，淡定地令人恐惧。相比较之下，他就显得地失态多了，呼吸急促，手指颤动。那一片碧蓝在他的眼中便了颜色，天空被染成了血一样的猩红。
“等一下！”他忽然大喊起来。再也没有人听到他的呼声。一阵更为恢宏沉闷的声响改过了他的惊呼。他的后背被狠狠地推动着，宛若被不知名的力量推下深渊。发射仓之外，铁塔分成了四段，朝着四个方向倒栽。“上帝的白色纪念碑”尾部冒出了撒旦地狱般的烈焰。无数升腾起的焰火与白色氤氲之间，一副魔鬼的头像被隐约勾勒。
他不由得闭上了眼，一下昏睡过去。
再后来，失重现象出现了。宇航员们解开了安全扣，在驾驶舱中飘荡。这似乎比深潜训练中的失重还要有趣。人们乐享其中，用各种在地球表面不可能完成的姿势翻滚碰撞。又与所有人不同，依然是这两个人被固定在位置上，不为所动，游离在团队之外。
兆哀没有加入他们失重玩乐的行列，发射时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直到他偶然间侧过头去，才发现在左边，有一个和他一样安静的人，正如死尸一般被安全扣绑在座位上。他端倪着这个瘦长的人一会儿，忽然淡淡地说道：“有人似乎死了。”
一瞬间，还在玩乐的宇航员们愣住了。兆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炸弹一般在舱中爆裂开来。几个人抓着内壁的管线飘了过来。继而又有人从外部打开了宇航头盔的面罩，呈现在他们眼中的是一副双眼翻白的可惧面庞。
乳白色的圆锥形发射仓抛弃了下方一众大大小小的火箭，孤零零地在地球同步轨道上漂浮了几个小时。最终，它被正在环绕地球同步运动的天宫号空间站捕获。在空间站的另一侧，停泊着一艘回旋镖状的飞船，像是放大了比例的B2轰炸机。这艘飞船才是真正的精卫号，船中心缺失的一块由发射仓填充。按照计划，他们将在空间站上停留一天，最后登上精卫号，朝着太阳系边界飞行。
姜新波是被争吵声唤醒的。从医疗仓中坐起时候，他看到了围在不远处圆桌上的众人，人们正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旋即，人们也不忌惮他本人，公开讨论了起来，像是说给他听的。
心理医生杨鸿雁看着他，又将视线移回到众人身上，说道，“现在，姜新波这种情况就是心里不过关。因为压力过大导致的昏厥现象。按照我的专业建议，应该把他留在空间站内。”
“不行，姜是飞船驾驶员，没有他这次任务等同失败。”说话的是导航员王俊。说话时，他同样也看着医疗仓的方向，不过眼神中并没有异样。相反，姜新波似乎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期待？“我们没法向地面中心交代！”王俊撤回了目光，继续说道。
“驾驶员还有我，副驾驶一职就是为此作为备用人选的。”副驾驶朱维说道，晃动着手指，似乎正沉浸在即将“夺权”的喜悦之中，“如果将这么重要而危险的旅程，交给一个身体状态堪忧的人来说，无异于太空自杀。”
“他的身体机能其实是没有问题的。”甚是煞风景的是，医生张秀秀却在此时说了真话，“完全是心理的问题。”
“封涛？你有什么意见？”朱维不甘心，转头问向工程师，似乎要得到他的赞同票。然而工程师封涛坐在角落里，一脸无奈，苦笑地耸耸肩，“这跟我没什么关系，谁来驾驶都一样。”尔后，他看到朱维的眉头紧皱了一下，又小声补充道：“不过如果操作失误的话，难保飞船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那个时候我们就都玩完了。”朱维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眉飞色舞地说道，“在太空中，要杜绝一切危险的可能性。没有救援，没有替换，我们可是用生命来下注，押上这一次任务的。成则成功。败则不要说身败名裂前景不保，完全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但是如果将驾驶职责只放在一个人身上，恐怕也不妥吧。”导航员说道，“我记得在训练中，你出错的概率是姜新波的两倍。”
“拜托，这是宇宙飞船，不是地球上的战斗机！”朱维大声嚷嚷着。
兆哀冷眼旁观了许久，忽然冷峻地问道：“你们觉得，谁是这个团队的领导者？”说到这里时，众人的争吵停止了，人们疑惑而惶恐地看着他。
“你们觉得你们这样的讨论都有用么？”兆哀继续说道，“在我这里，你们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这个人的去留……”兆哀指了指姜新波，“归根结底还是我说了算。”
“外行……独裁者……”朱维小声嘟哝道。不想这一句话被兆哀停在耳中。他不动声色，冷笑一声。尔后抓起了通讯器，接通了地面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这里是天宫号空间站精卫小组。”他边说着，一边挑衅般地看着朱维。后者被他看地坐立不安。很快，地面指挥中心传来了声音。透过话筒，听觉敏锐的一众宇航员都听到了对面的声音，包括语气中毕恭毕敬的声调。
“我是兆哀，现在向地面指挥中心汇报现在情况。我们已经成功对接天宫号，即将登船精卫号。”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看都不看朱维一样，“不过出现了一些小状况。副驾驶员……”
“行了，兆队长我认错！”朱维服了软，连连重复道，“对于兆队长的决定，我没有任何疑义！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兆哀顺水推舟地说道，“副驾驶员朱维想家了，哈哈。”
这一声“哈哈”在朱维听来就好像兆哀的嘲笑，显地尤为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