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的别墅、发臭的尸骨、下落不明的婴儿、形似谋杀的血迹……当这些骇人的景象被打上马赛克，沸沸扬扬的在新闻频道和大小报纸之间盛传时，尘已经带着婴儿来到了孤儿院。
“哦，这就是那个孩子么？”粗糙的双手不断地抚摸着婴儿的发髻。在婴儿清澈的眼中，倒印出了院长婆婆慈祥的眉目，尔后她亦对院长报以微笑。
尘没有多看孩子一样，盯着院长身后的电视屏愣了一会儿，看到自己照片在屏幕的光芒中闪动，被危险而残忍的词汇所描述。她发出一声苦笑，最后将视线移回，看着院长，眼神意味深长。
“我知道，你想要找另一个孩子？”院长问她道，“就在这座孤儿院中的另一孩子。”
“我不知道她的身份还有名字。我小时候的记忆已经不清楚了，唯一记得她的师父叫尘，也就是我。”
“要喝茶吗？”院长忽然笑道，“英国的红茶。”
尘愣了一会儿，默然地点了点头。
有些古旧的陶瓷茶具在桌子上游移，当着尘的面，院长将不明的液体滴入到其中一碗茶水中。尔后，她缓缓地将两碗红茶推到尘的面前。刹那间，在尘的眼中，冒着氤氲的两杯红茶显得可惧而危险。她狐疑地看了看院长，又盯着茶水。
院长兀自拿过一杯茶水，缓缓地泯了起来。
“尘，你还记得那个实验吗？”院长说道，“很多次很多次轮回之前，我们所做的那个关于自由意志的实验。”
“那真是疯狂。”尘笑道，“我记得是在第1051次轮回时，当我还是科学家苏美尔时，我用自己的生命所做的一次实验。”
“是的，你在轮回之初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未来。”院长说道，“我也记得那阵疯狂的心态。当轮回进行到那个次数时，我们已经将整个世界看作虚无。同样可笑的还有宇宙本身。这个宇宙竟然运行着两套相互矛盾的时间旅行机制。代表自由意志的平行宇宙论和代表绝对命运的历史保护机制。”
“于是苏美尔创造了一个仪器。就像是薛定谔的猫的装置那样，在巨大的容器中放着一个尚未衰变的放射装置。死亡的概率是50%。只有在装置打开时，才能知道自己的生死。我，既是观察者亦是被观察者。那个装置就代表概率本身。”
“可是死亡的那一半，50%的那个概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对吗？”院长又泯了一口。
“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尘说道，“实验进行了上百次，就像是投掷硬币决定正反。然而当决定结果的量子叠加态坍塌现象出现时，无一例外，全是正面的存活。”尘发出一声苦笑，“我以为可以用自己的提前死亡，向命运发出嘲笑。然而命运修改了概率本身。”
“俄罗斯轮盘游戏也试过了吧？”院长忽然将红茶一饮而尽。她喉头哽咽了一番，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后来你发现，这个方法太复杂了。所以干脆采取了更直接的办法。你在左轮枪中塞入了5颗子弹，旋转弹巢，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枪。”
“这也没有成功过。”尘说话间，决绝地喝了一口身前的红茶，“16.666%的概率屡屡成功。然后我直接装入了6颗子弹……每每到了扣下扳机的时刻，枪械总会出现问题。”
“左轮枪发生卡壳故障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一。”
“没有用的，就算成功的概率多么渺小，历史保护机制也会让其成效。千万分之一和一，结果都是一样的。”尘说道，学着院长的样子，将红茶一饮而尽。她用纤细的手抹去了嘴边的痕迹，“你滴的液体是什么？氰化钠还是别的什么，药效发作快么？”
“毒药也不会成功的。”院长笑着抱起了孩子，“刚才是我试的一次交叉概率的实验。我把清水和氯化钾分别装在两个试剂管中，尔后随机滴到一杯红茶中。理论上来说，你或是我死亡的概率是25%。”
“是无限接近25%……”尘说道，“这个死亡概率太低了，比起俄罗斯轮盘游戏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依然是没有用的。”院长环抱着孩子，轻轻地摇曳起来。徐慧梅很快在她轻声呢喃的摇篮曲中入睡。
“其实我觉得我的父母亲很奇怪。”尘说道，“他们就好像在等待着那个时刻似地。如果那个假设成立的话，理论上我们应该是无源之人。”
“你是说那个自己生下了自己，自己又抱走了自己，最后自己杀死了自己的故事吗？我们自己的命运形成了一个多重嵌套的死循环。”院长自顾自地说着，将婴儿放到了一旁的摇篮中，看着她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本身也太可怕了。”
“可怕的轮回已经过去了。”院长缓缓地说道，“我们的一生都在挣扎。从生而为人到失去人心，再到最后，重新捡回了人性。”
“可是我还要看着她渐渐迷失。”尘笑道，“一切劝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并不是我们自己塑造了自己，而是命运塑造了我们。”
“恐怕你我都已经到了那个阶段吧。但是徐魅影的挣扎才刚刚开始。”
“我已经成为了命运的帮凶。”尘话锋一转，说道，“那么，那个孩子在哪里？”
“保育室在楼下左手起第二个房间。”院长将钥匙递到她手中。这枚有些暗淡的十字型钥匙，在她看来似乎能打开命运的大门。
“床位的号码呢？”
“没有任何号码。”院长轻描淡写地说道，“你选中谁，谁就是徐魅影。既然概率是假的，你又是命运的帮凶，那就交给你的主人好了。它一定会帮你选择的。”
“选中谁，谁就是魅影……”她念叨着，忽然开怀地微笑起来，“我懂了，这还是决定未来的俄罗斯轮盘游戏。”
“在确定的轨迹下，自由意志是可笑的。你比谁都明白。”
她来到了保育室中，这个房间比她想象地还要大。数十个育婴箱整齐地排在房间中，命运的矩阵横亘在她的眼前，她却觉得这道难题比以往所碰到的任何问题都要的难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