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重重的雾霭与交加的黑暗树影，树林之间的灌木中时不时会发出异样的响动。在树林中跋涉的过程中，陈弱赢说道：“我们教团，还有你们，以及幻家，三者之间在驱魔的事务上很少有交集。为什么这一次，为了区区一个连驱魔新人都不算的皇甫明，岑思甲不惜创造出这么一个复杂的梦中梦。”
“是斗技。”走在前面的尹凡悠然地说道，他解释道：“其实不光是幻家，还有不少本土的驱魔派别，对我们不满已久。试想一下，他们用传统的驱魔术在这个国度传承了千年。很多驱魔技术已经成为了他们各自派别的核心遗产。结果突然有那么一天，来了那么一群人，既没有他们所谓的驱魔师潜质，更是对这些神秘玄学一窍不懂。结果就是这么一群人，却能利用种种他们原本鄙夷的科学技术，完成了他们中许多大师级别的人物才能企及的驱魔事项。”
“你们还是悲催啊，尹总。”陈弱赢感慨道，“不过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似乎的确也是这个事。”
“这次的皇甫明事件应该不会是偶然。”尹凡大度地笑道，“幻家流派中，进行催眠操控梦境的驱魔技巧，在他们看来是引以为傲的门派神术。当我们的‘梦境干扰器’出现之后，对他们的打击无异于……举个例子吧，就好像是曾经在历史上代表着荣誉和王权的重装骑兵，有一天忽然发现普通农民手持十字弓，能轻松地将他们的尊严射地支离破碎……这种失落感和恐惧是巨大的。想必岑思甲也是这种心态。”
“你们的那些技术，有的时候的确很诡异。”陈弱赢沉思了片刻，打了一个比喻，“就像是魔法。”
“任何先进的科技看起来都和魔法无疑。”尹凡总结道。
正说着，尹凡手机屏幕上的定位和皇甫明所在的红点逐渐重合了。从树林望过去，他们同时看到了那片光秃秃的空地，就像是整片森林中的一块癣。
“像是一个陷阱啊。”陈弱赢小声说道，继而指着空地中心说道，“看，那就是小皇了。”
不用陈弱赢说，尹凡也看到了在椅子上沉睡的皇甫明。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要不这样，我先摸过去，吸引岑思甲的注意。然后你再伺机出动？”陈弱赢建议道。尹凡了却没了声音。当她转过头时，尹凡却已经拿着个望远镜一样的玩意四下张望起来。
当然，尹凡手中的并不是普通望远镜。那是一个军事上用来全天候侦查的镭射镜。在尹凡的眼中，夜视状态下的树林连同空地一览无余，一切都被镀上了幽绿的色泽。
尹凡却唯独没有发现岑思甲的身影。
“说不定不用那么麻烦。”尹凡放下了镭射镜，“她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你这个东西靠谱么？”陈弱赢敲打着他手中的“望远镜”，十分没有安全感：“那可是幻家的驱魔师，是玩弄欺骗人体感官的好手。说不定人家有个什么隐身术，就潜伏在我们周围呢。”
“那是在现实生活中有可能的。”尹凡自信地说道，“而在这个梦境里，一切随我们操控。既然我说不可能，那就是不可能。”
“还是照我说的做。”陈弱赢说道：“我先上了，要是有什么问题，你掩护我。”
不等尹凡说些什么，陈弱赢右手反拿着匕首，左手抬着左轮枪，弓起了腰，迂回地摸了上去。
“怎么那么急……”尹凡嘟囔着。
陈弱赢的心脏扑通狂跳着，空地上的摆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张屏风，以及一个躺在椅子上昏迷不醒的人，仅此而已。她一开始在树林外的草丛中蹲伏着前进，尽力不让自己发生任何声响。然而绕了一圈之后，她发现，到空地中的那块地方，依然要穿过一大片空地。最后，陈弱赢没有办法，只能选择一个相比较最刁钻的角度——那块屏风之后，借着屏风的遮挡，如捕食猎物一般拉近了距离。
当她的双脚踏入到空地时，不由得握紧了匕首，食指紧扣在扳机。这一瞬间，连她的呼吸都停止了。每靠近那里一寸，未知的危险就呈指数倍地上升。至少在她的想象来说，是这样的。
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渗透，她终于摸到了屏风之后。陈弱赢大口地呼出一口浊气，半蹲在屏风之后，紧张万分地盯着身侧。
屏风后开始晃动着一个人影，她能够依稀辨认出来，似乎那之后的人也在悄然地踮起脚尖，试图从上面探出头来。这期间，她不禁高抬起枪口，泛着寒光的匕首刀尖也微微压低，为的是紧随其后的致命一击。
慢慢地，缓缓地，仿佛是升腾起来的烟雾，那团影子越来越浓稠，也越来越往屏幕的上方移动起来。
陈弱赢的呼吸又停止了。此刻，她就仿佛凝固住的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持枪向上，匕首压低的姿态。她的心弦亦随着蓄势待发的姿态，越绷越紧。
直到那个脑袋探了出来，枪声却没有响，陈弱赢的嗓门倒是先开了火。
“你干什么啊！装神弄鬼的！”她没好气地说道。
探出来的，正是尹凡的半个脑袋。只见他一脸的无辜，尔后又得胜般地说道：“你别疑神疑鬼了，我们赶快把皇甫明弄走吧。这里除了我们，根本没人。”
陈弱赢不由得垂下了紧绷的双手，嘴里嘟哝着，悻悻然地绕过屏风。
旋即，她看到了挂在屏风上方的脑袋。那张尹凡的脸还扭了过来，对着她咧开嘴笑着。
几乎不到一秒的惊恐，她立马抬起了手枪，对着那个脑袋扣下了扳机。亦在同时，那颗脑袋也迎面扑来，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她咬下。
只听到空地上一片枪响，尹凡放下镭射镜时，额头上满是冷汗。就算没有夜视装置，他也能清晰地看到，陈弱赢只开一枪之后，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这一切发生之快，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此时，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陈弱赢中招了。
惊恐之余，尹凡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深吸了几口树林中冰冷的空气，经验的推理夹杂着假象便立刻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第一，这整个梦境或许才是陷阱。这个梦境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可以任由自己操控。对方自始至终都在欲擒故纵。
第二，那副画有问题。
尹凡思索起刚才的目击，想起来陈弱赢昏倒之前，似乎看了那副画一眼。那副画卷中藏有某种玄机，而陈弱赢也因此反应不及。
那么，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尹凡心里思量着，抬起了突击步枪，将步枪上的光学瞄镜对准了远在百米之外的那幅画。
他的手指在扳机上有规律地点着。一枚枚在夜空中疾飞的子弹伴随着枪响，划破夜空。他尽量精确地射击，确保子弹能击中那副画卷，而不伤及陈弱赢。
第六声枪响之后，一枚子弹击中了画像中身材曼妙的女人的面门。那副画诡异地开始燃烧起来，萤萤燃烧的绿色火焰中，他似乎还听到了岑思甲的惨叫。
椅子上蜷缩的皇甫明，躺在屏风旁的陈弱赢，双双抽搐了一番。枪击画像似乎奏效了，两人正逐渐苏醒。
他垂下了枪口，长嘘一口气。
瞬间，也有人在他的后脖颈上吹了一口凉气。
顿时，尹凡大脑一片空白，猛地挥动着突击步枪，一枪托朝着背后砸去。
那是一道半透明的白影，一袭白衣的岑思甲咯咯地笑着，整个人都扭曲地仿佛是正在燃烧的火焰。
本能驱使之下，尹凡又朝着幻影连开数枪，子弹却嗖嗖地穿过了白影，直接打在幻影之后的树干中。
那道影子缓缓飘来，逼得他步步后退。
“低头。”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来自后方的声音。也许是大脑一片空白的缘故，他下意识地半蹲在地。
余光中，尹凡只看到一道黄符飞向了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