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会场之后，护送克利夫兰的尹凡一行人总算放下心来。最有可能发生袭击的地方已经过去了，而在金球会场之内，安全探员和保安的密度比前来参观的游客还要多。不光是安保，整个金球就是一个巨大的保险箱。这座曾经由以太集团建造的建筑物，不但固若金汤，墙面下的每一寸水泥与钢筋之间，都埋设着以太集团最高尖端的传感器。不要说炸弹了，就算是某些人身上所携带的打火机机油，它们也能精确地在一瞬间探测出来。
所以说，除了保安手中用于防卫的枪支，整个建筑物内不存在丁点的可燃物。
他们走入一楼大厅，如广场一般的前厅空地上，迎接克利夫兰的并不是热情的游客，而是一帮高举着横幅和标牌的抗议者。尹凡感觉这有些荒谬，也不知道这些声称自己是环境原教旨主义的反智者们是怎么进来的。不过他也明白，这些人的抗议不过是一场哗众取宠的群体表演。毕竟在机器人守卫所拦成的警戒线之外，他们除了大呼小叫和做出挑衅的动作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在一片嘘声中，他们匆匆来到电梯，在二楼的剧场之外，已经有人排起了长队。与一楼形成鲜明的反差的，当克利夫兰的身影出现时，他们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般，双眼绽放出了狂热的光芒。不过就算如此，也没有人因此顶礼膜拜。
“这就是科学与宗教的最大区别。”克利夫兰颇有感慨，“宗教让信徒跪下膜拜，而科学却让信仰者站着思考。”
在这一点上，尹凡是认同的。科学是什么？科学并不是它名义下那些奇技淫巧的设备或是武器。科学就是他自己，一个不断地用自己的理智来推翻自己结论的体系。宗教往往告诉信徒们，自己是无比正确的。而科学却是宗教的逆否命题，它告诉信仰它的人们，科学没有绝对正确，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来完备地证明自己的教条和公理是真的或是假的。
演讲之前，照例是一番准备工作。克利夫兰先来到了剧场的后台，在正式上台演讲之前，他还需要经过一次补妆。提着化妆箱的化妆师姗姗来迟，草草在他面庞画了几笔之后，便算是大功告成了。只不过在走上台之前，克利夫兰却在自己的学士服口袋中摸到了一张黄铜卡片。他不记得这是自己放进去的，悄悄摸着卡片的花纹，暗读出了上面的文字，他忽然眉头紧锁。不过，疑惑的表情转瞬即逝，尹凡和皇甫明等人都没有察觉到。
硕大的舞台上，镁光灯直射而下，宛若迎接着他的马车停在宅邸前等待着。他走入光圈，刹那间，会场上掌声雷动，身后的荧光屏更是如焰火般闪烁不止。一直待他走到了讲台前，喧嚣与辉光才依依不舍地衰弱了下来。
他用右手拍了拍话筒，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台下鸦雀无声，一张张好奇的面庞上，期许的目光聚焦在一处。俄而又有闪光灯亮起，像是会场中眨巴着的眼睛。
5年前，有一个女孩问我，她喜欢上了一个程序员，但是他身份卑微，地位低下，周围的人都不看好她们两人的感情，应该怎么办？我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你爱上的这个人，可能从事着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工作。女孩反问我，最伟大的工作——难道不是您吗，克利夫兰先生，世界上最伟大的科学家。我说不是，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我们可能永远都只能停留在结绳记事的阶段。他就像是农民和工人一样，在社会中的分工属于工蜂那样的阶级，但是没有他们，数字信息的田园与工厂也不可能出现。也正是他们，缔造了这个魔幻的年代。
是的，为什么在破冰环节，我会说一个关于程序员与女孩的故事。因为我想感谢的是，如果没有程序员——这些现代文明的魔法师们，我们的时代将会一直停留在有计算机的粗狂的蒸汽时代。我知道，在有些人眼中，蒸汽时代或许很浪漫，但是低头看看你们的智能手机，VR设备，以及一系列围绕着网络和程序的文明基时。如果没有它们，你们一定会无比怨恨地诅咒这个时代。
不要急，我知道你们最关心的时间机器，那个玩意的出现也离不开他们。如果没有这些人所创造的模拟程序，我们也不可能计算出只有上帝才能计算的公式。不但是你们的生活。在我们的层面，因为这些程序员们，伟大的奉献者们，他们创造的那些数据模拟模型，可以让我们在舒适的房间中轻松地模拟实验，并在一瞬间运算出实验的结果，创造出种种复杂的实验条件，而不必像我们可怜的先辈那样，依靠手摇式计算机乃至算盘，花费几天几夜的时间计算出一个微不足道的结果。
现代文明中，他们是卑微的农夫与工人，他们又是伟大的魔法师。他们精通与机器沟通的语言和符号，就像是古代的魔法师们深谙与自然交流的魔法语言与符号。他们甚至比真正的魔法师还要伟大，魔法师们不能创造出世界，而他们却可以。不但创造出一个个世界，更能为这些流光溢彩的世界创造出独特的规则。他们是计算中的上帝，他们亦然是上帝背后的规则管理者。
所以，在关于真正的故事开始之前，先让我们为这些伟大的代码魔法师们鼓掌，感谢他们为我们创造的这些规则，自由而公平的数据规则。
沸腾的掌声像是滔天巨浪般，从人群的海洋中掀起。人群之外，一直站在暗处的皇甫明似乎被触动，听地眼泪纵横，心中感慨万分。
遥远在会场的另一头，火药却听地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他气愤地发现，克利夫兰这番话不光讽刺了他，更将一盆臭粪扣在了所有魔法师的头上。
那些蓬头垢面的，肮脏不堪的，被人类的程序代码所奴役的奴隶们——克利夫兰竟将他们等同于高贵优雅的魔法师，甚至与上帝共享盛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