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音速飞机开始减速的时候，舷窗旁的他莫名想起一个典故，一个在物理学领域中被外人看做是神话般的规则。
这条规则最早是由爱因斯坦提出，在当时几乎没有人能明白规律中的原理。它比魔法还要荒诞，然而事实上，种种在世界中出现的现象又反过来验证了这一几乎是不可能的规律。
速度越快的，寿命越长——这条规律如是说道。延伸开来说，在小车上的物体，其时间的流逝速度比静止的物体要慢。而在飞机上的物体，流失速度又比小车上的更慢。比飞机更快的……有个求问者这样问爱因斯坦，你说宇宙中最快的物质是光子，速度的极限是光速，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光子就是永生不灭的呢？爱因斯坦微笑着，轻点着他一头蓬乱的白发，不置可否。
所以，永生的奥秘如此简单？求问者追问道，是不是只要以光速运动，时间流失速度趋于零，那么光速运动的人或者动物就永远不会死去，哪怕连宇宙本身都寿终正寝，他们也依然活着？
是相对速度——爱因斯坦纠正他道，·你似乎没有读懂我的原理。除了光子和电磁波，几乎没有物体可以到达准光速。你没有看到我公式中的质量因素吗？当物体速度增加，质量也会相应增加。一直到达光速时，物质的质量将趋于无穷大。而无穷大质量的物体，需要无穷大的能量来加速……所以你说的永生是不可能的。
求问者抓耳挠腮，炯炯有神的双眼暗淡了下去。爱因斯坦的一番话让他顿时失去了攻讦下去的动力。他原本还试图从爱因斯坦的理论中找出自相矛盾的地方，利用归谬法来打破他坚不可摧的相对论壁垒。可是现在看来，被归谬的人只有他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滑稽而可悲在没有配角和观众的舞台上唱着独角戏。
但是，永生又的确是存在的。求问者在心底默念着，因为他自己就是例子。就像是他此刻正坐在百年之后的超音速飞机上，前往仙都，即将和物理学同僚们探讨着最前沿也最晦涩的物理猜想。而作为前现代量子物理学和前沿物理学奠基人，爱因斯坦早已作古。
陡然间，他开始回忆起那个时代。那个夹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时间大战之间的短暂和平年。那个人们挣扎在全球经济大萧条之中，却无比坚定地认为战争不可能再次来到。那个各国列强签订了《海军假日条约》的黄金时代。
哦，对了，还有那场现在看来最经典的物理学盛宴。在名为第五届索尔维会议的上，他不光与爱因斯坦先生坐而论物，更是见到了当时被称为“物理学神童”的玻尔，与创立了量子点动力学的狄拉克共进午餐，与唯一参与会议的女性斯可罗多夫斯（居里夫人）相互讨论意大利西西里岛上的美食……以及最重要的，和所有人一起，共同成为了那张经典照片中的影响，流芳百年，成为了现在人们口中的“物理学耆宿”中的一员。
对了，他又想起了和玻尔的那场讨论。玻尔说，普朗克先生，你的理论似乎解决了困扰人类数千年的一道古希腊哲学题呢。他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问道，玻尔先生，感谢您的赞美，但是您能告诉，是哪一道古希腊哲学题呢？
波尔说，就是那道著名的飞矢不动的悖论啊。古希腊的数学家芝诺说，在空间中飞行的箭矢，其实在任何一个无限小的瞬间中都是静止不动的。那么将这无数个无限小的瞬间相加，组合成时间，那么飞行的箭矢又是静止。既静止又飞行的箭矢，是自相矛盾的。
哦哦，您说的是我的常量吧！他挠着后脑勺笑道，的确，如果按照我的理论，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不可能被细分为无限小。事实上，物质的运动是跳跃着的，以每一个普朗克常量的时间和空间为最小微元，组合成了我们现在看起来像是连续的运动过程。
玻尔竖起了大拇指，所以飞矢不动的难题就被你的理论解决啦。您真是一个伟大的物理学家。也是您，让我知道无限只能是数学上推演出的概念，而在我们的宇宙中是不存在的。
然而，的确存在无限的物质。他现在才明白，有些原理有些规律，也会随着无限流逝的时间而发生改变。又或者说，无限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藉由无限，他的思维联想开来。如果不是主人，他早就在那些物理学家出生之前上千年就死去了。是的，他有一个主人，在历史上的比那些物理学家还要出名。
他的主人爱上了一个女人，一个女骑士。主人和他说过，那是他这一生中见过的最圣洁的女人，主人甚至愿意为这个女人付出生命。然而，命运就像是喜怒无常的恶作剧大师，主人的誓言没有应验，相反主人挚爱的女人却死了。她被勃良地人出卖，英国人以“魔女”之罪对她施加火刑。
那之后，主人的信仰崩塌了。
既然魔女和黑魔法是有罪的，那么我就要追随她的魔女之道，哪怕死后万劫不复，也不会离经叛道，如此想着的主人，从此以后脱下了正义高贵的骑士盔甲，常年隐居在古堡中。他将附近的儿童都抓了过来——甚至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解剖了他们的尸体，研究着如何将她复活的黑魔法禁书。直到几十年之后，他也被人送上了火刑架。
那便是圣女贞德和蓝胡子吉尔斯的故事。
是的，其实的确存在着无限。就像是圣女贞德的美名或是蓝胡子吉尔斯的恶名，无限地在历史上被流传。蓝胡子没有研究出让真的死而复生的魔法，却无意中创造出了永生的死灵法术。而他——作为蓝胡子的贴身童仆，却怀揣着吉尔斯的研究成果，并最终得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无限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