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素红对他说，“你看着我的眼睛，真诚地告诉我，你最爱的那个人叫什么？”
皇甫明只看到她那张严肃的面庞占据了自己的视野，尤其是她那双眸子，瞳孔的环中正变幻着各种奇妙的幻光。细细一看，那些幻光却消失无踪，变成了如珍珠一般的纯洁漆黑。继而，循着瞳孔的黑暗更加细看，他看到了一张印在黄素红双瞳中的面容。那是他自己的面庞，刻意舒展开来的窃笑中，似乎锁着某种更深邃的东西。
“是你。”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说话时，分明又在脑海中看到了林朝妃幽怨的面庞。尔后，他终于忍受不住，嬉笑没有锁住，肆无忌惮地绽放开来。
“说认真的，到底是谁？”黄素红一脸严肃地问道。她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仿佛是一堆能刺穿一切的刀尖，自然连皇甫明脑中涌动的小心思也不例外，被她尽数洞察，像是被解剖一般地完全看穿。
他的笑容凝固，脑海中却浮出了三张面庞。这其中，有两张是他最熟悉的，一张是林朝妃的还有一张是眼前的。至于第三张，却在记忆的迷雾中若隐若现。他知道她的存在，却不知道她到地是谁。
我的心里，装着你们。但是我又不知道这样到底对不对，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三个人吗？他在内心问自己。
黄素红看他沉默不语，长叹一口气，摇晃着脑袋说道：“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没有位置的。我师妹说，皇甫明你是一个奇妙的人。大概这就是你的奇妙之处吧，她说你随波逐流，没有追求也没有欲望。你其实更适合道家。但是，就算是一片落叶，也有自己的目的地。皇甫明，你到底追求的是什么？”
皇甫明耸耸肩，无奈地说道，“我要是知道也不会在这里。反正人生对于我来说，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你真是……”黄素红顿时无言以对，尔后她开启另一个话题，问道，“那么假若你只剩下几天可活了，你身边是你喜欢的人，你最想和她一起做些什么？”
“一下那么严肃。”他嘟哝着。
“我想听到你的答案。”黄素红催促道。
最想做的事？他在内心念叨着，这时林朝妃的影像在他的脑海中消失了。他却发现自己最想做的事其实早就做过了。与林朝妃相伴时的漫长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又像是个技艺精湛的裁缝一般，将这些记忆碎片织缀成一幅完整的记忆布卷。终于在布卷的尽头，他用自己的言语为布卷绣上答案。
是魔兽世界，沉浸在记忆深处，他悠悠地说道。
什么？黄素红一时没反应过来，打断他道。
是魔兽世界，林朝妃身前最爱玩的游戏。说话时，他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客厅那台静默的屏幕，上面似乎还闪动着几年前交织起的盛光与阴影。
六年前，林朝妃又失业了。其实对我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个城市的节奏太快，总有人不适应日复一日的工作。林朝妃自然也不例外。林朝妃说，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命令的生活，她有自己的生活。那时，正好是我事业中最繁忙的一段时间，于是我也不管她。
又过了几天，我回到家中，看到正在电脑前奋战的她。我终于明白了她所谓的生活。其实在她的心中，有两样是她最爱的。一个是我，而另一个是她的游戏。有很多次，我们都因为她玩游戏不工作的问题，而大吵不止。只不过那一次，最后的一次，我疲惫不堪，决定放弃对她的说教，既然她那么爱游戏，就随她去吧。
那时你太惯着她了。黄素红打断道，哪有不工作成天在家里玩游戏的道理？
是的，我这样说过，但是她却说，那就是我的世界。或许我就是不适合在这个冰冷的世界活着的吧。只有那个奇幻的世界才能包容我，那就是我逃避现实的梦想乡。也是那个晚上，吃完晚饭之后我无事可做，百无聊赖之下，搬来一张凳子，在一旁观看起她玩游戏起来。也就是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些明白了她所谓的世界。
她的这个游戏里，有山川河流，有沙漠海洋，有冰原洼地，总之你能在现实中见到的一切景色，在这个开放的游戏里都有出现。当然，与现实世界不同的是，那个游戏的规则和现实截然不同。那个游戏中还有一种名为魔法的规则。
我们的世界也有魔法规则哦。黄素红再次打断道，不然为什么在物理规则之外，人间还存在着千奇百怪的驱魔法术呢。
那当然是后话了，听我继续说吧。皇甫明说道，我看到她在那个世界中的冒险。不光是她一个人，还有许多和她一样的冒险者。林朝妃说，现实世界的她除了我，就没有别人了。其实她是孤独的，但是在那个世界中，她有数以百计的战友、同行者。哪怕是敌人，归根结底也和她是同类的人。另外，也不像现实世界中，人与人之间表面上的和气，私下里却勾心斗角。在那个世界中，人们之间很少有明争暗斗。大家都要面对同样的敌人，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共同相伴地活着。
后来的几天里，我便像是着了魔一样，一到晚上有空，就陪在她身边，看着她聚精会神地，操控着依附有自己意志和梦想的角色在那个奇妙的世界中，和队友一起击败一个又一个看似强大的敌人。有的时候，敌人也会杀死他们。不过这没关系，林朝妃说，这个世界奇妙之处在于，你是永生的，所谓的死亡也不过是暂时离开。你总能回到你离开的地方，从头来过。
她乐此不疲地在游戏中沉迷，以至于从那之后直到她患病身亡，她都没有重新再找过工作。同样，对于我来说，我原以为旁观她玩游戏只是暂时的。却没想到这暂时的计划也一直持续了几年，以至于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习惯。
林朝妃病重时，感慨着，皇甫明啊你知道吗，其实我已经是最幸福的人。要是没有得这病，我还希望一直玩下去，而你也可以一直伴在我身边。这就是名副其实的相伴啊，每个让刻骨铭心的夜里，你却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触碰到。我和我的世界还有你，这就是我的一切了。
我想了想，诚如林朝妃所言。那段近在咫尺的日子里，林朝妃看着游戏，而我看着她。相爱的两人，重要的不是在一起做什么。只要在一起就可以，做什么都是最有意义的。
所以说，只要在一起就可以了？黄素红听时，若有所思，她又问皇甫明道，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你最想和最喜欢的人一起做的事，并不是取决于你，而是取决于她。
皇甫明点了点头。
无声答案被黄素红看在眼中，她忽然激动地语无伦次起来。
那么……假若我说，我想去旅行，你能和我一起吗？黄素红问道，不是那种通常意义上的旅行，不过也能见到世界的奇妙之处。
“只要你喜欢就可以了。”皇甫明摩挲着双手，带着的不太坚定的语气说道，“不过我的储蓄不多，可能环球旅行会有点困难。”
“不用在乎现实的束缚，不需要在乎旅游的经费，不需要在乎旅程的遥远。”黄素红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想到的这种旅游，是完全自由的，只要你能想象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