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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橱窗尽头

大厅中只剩下了一个人,当林朝妃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弃子”时,皇甫明慌地双腿打着哆嗦。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又被流放了似地。这圆形的大厅连同穹顶在内,就像是巨兽的口腔,头顶散着白光的白炽灯就像是一枚枚悬在他头顶的怪物尖牙。

黑影做了一个手势,两个枪手从一旁走了过来,押着双腿已经僵硬的他走向大厅一侧的另一个通道。七弯八拐地绕过了许多条上上下下的楼梯,在一间不知道位于监狱何处的密室外,他总算看清了那道黑影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纤瘦的男人,裹在一件灰色的连身道袍中,站在房间中的一个太极图的少阴位置。男人转过身来,皇甫明看到了他的黑框眼镜架在笔挺的鼻梁上。清秀的面庞之上,是一头几乎可以称得上妩媚的刘海马尾发型。有一瞬间,皇甫明还以为他是女扮男装的,直到他看清了他咽喉上那一颗纹有道家符号“勅令”的喉结。

男人的手指轻点了几下,皇甫明有些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去,按照他无声的要求站在了太极的“少阳”的位置。

“我是典狱长。”男人笑道,“其实你我有过一面之缘,还记不记得一年前的Z公司楼下?”

皇甫明的确感觉他有些眼熟。但是转瞬间,他开了小差。房间中有比他身份更为让人疑惑的东西。就在房间的四壁上,皇甫明看到了数不胜数的灵位牌匾,就像是墙壁上的画像装饰一样,让这边变得好像灵堂一样。

“壮观吧,四方群魔与我为伴。”狱长笑吟吟指着四周,“东南西北,木妖金魔火魑水伥……”

狱长说时,皇甫明反倒感觉可怕的并不是四周的灵位,而是他本人。仿佛他轻启双唇之间,自己的灵魂就被摄去了几分。他越想越感觉这是真的,神智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晕乎乎起来。

“我虽然是肉眼凡胎,不过细细一瞧,你也是有潜质的人。”狱长笑道:“也难怪,只有你才能做得出那种事,就连墨家都会求我给你一点特别的关照,面子很大啊。”

“恩……”皇甫明越发感觉有些迷离,下意识地应声道。

“看来你有点不适应。”狱长依然微笑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不过你和他们不同,他们都是罪大恶极的人,有的比魑魅魍魉还要至邪致恶。至于你嘛,只能说太倒霉,不过本性是真的。牢狱之灾是命运造化,不过我可以让这个灾的情况稍微减轻点。”

他边说着,双手一合,说道:“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一点优待,在监狱的南区,有一个很奇妙的单间,本来是……”

他话音未落,皇甫明却软绵绵地倒下了。狱长使了一个颜色,两旁的看守立马赶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搀起了皇甫明。

“就是那个双人间吧,那家伙不是不安分么,给他送个幻家人过去,好好练练。”他微笑着说道。

当看守消失在他视野中时,他忽然深呼一口气,大声咳嗽,朝着手心吐出一口黄痰。这口黄痰并不是普通的唾液,细细一看,一条粗壮的黄色蚕虫还在粘稠的痰中蠕动着。

“摄魂虫不起作用?”他眉头微微皱起,看着病怏怏的黄蚕。尔后,他的左手掌猛地拍去,一下将摄魂虫排成了同黄痰一样粘稠的液体。

“要你这废物何用?”

就在门外不远的地方,软绵绵的皇甫明就被守卫拖着。他是如此地虚弱,以至于连迈步都稍显困难。守卫拖着他,就像是拖着巨大沙袋,吭哧吭哧地走在通往上层监狱的楼道上。这个点正好临近监狱放风,各个监狱隔间中的犯人们就像是赛马比赛前围栏中的野马一般,躁动不安起来。当皇甫明被拖着经过那些隔间时,犯人们沸腾了,嘘声和口哨声连成一片。盯着皇甫明的眼神就像是打量着一具尸体。

监狱南大厅的上方,巨大的排风扇懒洋洋地转动着,不断被遮挡尔后重现的光芒宛若正在眨眼的巨大双瞳。弥漫着粉尘的光芒中,那些灵正俯瞰着他。在皇甫明朦胧的目光中,像是光尘裹上了一层轻若曼莎的罩子。

然而守卫并没有在意这些尘光与喧嚣。拖着沙袋了穿过了南区监狱最吵闹的大厅部分,他们径直来到了长方形大厅的尽头。尽头处的这扇闸门旁,分别有一个指纹锁和虹膜验证锁。他们分别验证了自己的身份,最后输入了密码。当八角形的闸门从中心裂开之后,距离闸门最近的监狱隔间中的几个囚犯怜悯地看着皇甫明。

闸门之后的牢房隔间——狱长口中所谓特别的单间——与其说是牢房,倒更不如说是博物馆的陈列室。各式各样的重罪罪犯被关在透明的防弹玻璃之后,仿佛是橱窗中的艺术品一般。才经过第一个橱窗,一名押解的守卫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落地的玻璃上,贴着一张没有五官血肉模糊的脸。他的双眼被挖空,守卫却觉得它正在凝视着自己。

“怪物!”守卫嘟囔了一句,之前松弛的食指悄悄绷紧在扳机外。、

像这样的橱窗还有很多个,守卫们的目光尽力躲避着他们。就这样走过了这条长达数百米的环形走廊,一直到了尽头,两人才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一口气。

右边的这名守卫敲了敲玻璃,对着里面的人打趣道:“胡文岚,给你找了个邻居,好好相处哦!”

玻璃幕墙之后,铁摇椅像是钟摆般晃动着。当摇椅上的女人听到了守卫的声音时,合上了手中那本名为《黄帝内经》的纸质硬皮书,稍稍地侧过头来,瞥了守卫一眼,旋即又把脑袋转了回去,继续摇晃着椅子,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

“怎么回事,她竟然听得到……”试图奚落她的守卫不安地嘟哝着,却不料被另一名守卫拦住了。他悄然将食指放在唇边,小声说道:“当心,她是最危险的……”

胡文岚对面的玻璃落下了,两人合力着将皇甫明丢了进去,随后飞也似地小跑离开,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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