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计划在她心中成型之后，她发现解决这场危机的最好办法只差最后一环。这一次，娄君有足够的理由和使者约谈。
和使者约谈除了需要虔诚的祷告之外，运气也必不可少。这几天以来，她连续在教堂中吟唱同一段经文的内容。大概在第八天的重复祈祷之后，她发现了踪迹，不由得欣喜若狂。踪迹的内容很隐晦，只是一个经由琉璃彩窗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细细看去就像是六芒星的标志。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像是光与影的巧合，不过对于娄君来说，这已经成功了一半。
第九天上午，娄君来到了市内的图书馆。沿着宛若城墙版的书架踱步，她找到了那本书，那本在背面镌刻同样六芒星标志的《犹太教史》。当她将这本书从书架上取出时，仿佛是浑然天成一般，透过书架间隙的另一侧，一双迷人的蓝色双瞳和她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外国留学生，带着一副耳机，金色的中发垂落下来，像是粼粼的湖面般倒印着窗外的流光溢彩。她用澈亮的双瞳朝着不远处示意了一番，娄君心领神会。两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一张无人的空桌上。
留学生放下怀中厚厚的一叠《道德经》，摘下耳机，将笔记本平摊开来。旁若无人地做起阅读卡片来。娄君一开始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笔尖在空白处流过，流淌出一行行娟气工整的中文字。有那么一瞬间，娄君忽然陶醉其中，被那一个个由异国人所书写下的横竖撇捺所吸引。这样的笔记，很难让人相信是出自一个外国人之手。
然而，她也知道，使者和祂一样，精通各国语言。在名为巴别塔的神话中，祂将自己的语言教予人类，从此人类便有了相互之间协作和沟通的语言。直到后来，人类试图建造高塔，一窥祂的殿堂中的奇妙。祂勃然而怒，便在一夜之间让人与人之间的语言和文字混乱。从此，这个世界上便存在着各种语言。
“基路伯[A1]的使者，我想借用我们的父的力量，将徘徊在人间的善者之魂引渡。”娄君紧张不安地说道，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你的力量已经足够了，为何还要借用神的力量？”化身为人的天使头也不抬地，一边抄写着《道德经》，一边平淡地反问道。
“因为这让我感到迷惑，如果没有睿智和力量，我无法找出他们。”娄君喉头哽咽一番，坦言道：“撒旦的死神正在谋杀我们的信徒。而我仅凭着凡人之躯，无法找到罪恶的根源。”
“娄君。”天使忽然停止了抄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的身躯是凡人，但是灵魂却是神所赋予的。”
“我知道我是天人，但是……”娄君窘迫地说道，“这已经不是信仰的问题了，而是罪恶侵袭，我的力量有限。撒旦赋予死神最黑暗的力量，以我凡人之躯，不但无法抵挡，甚至都无法从凡人的伪装中找出他们的存在。”
“你真的以为，是撒旦违反了神魔的契约内容吗？”天使莞尔一笑，“又或者说，你真的以为死去的教徒真的是祂的信者？”
“我不明白？”
“你已经明白了，只是你不敢相信而已。你不敢相信，被撒旦的死神夺去灵魂的人，身是犹太教的信徒，心中的信仰却早已偏向撒旦一边。”
“好吧。”娄君被天使说中了心事，不由得放弃了抵抗，“的确，他是一个无论从造诣上还是资格上都比我深的教徒。我曾听说过，他所驱逐的魔鬼和恶魔数以百计。10多年前，这座城市的位面出现的第一批撒旦教徒，就是被他亲手消灭的……”
“人心难测。”天使用纤细的食指指着自己的笔记。娄君侧眼看去，只看到那段笔记上记着一段道德经的经文。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
“善恶很难分辨。”娄君玩味着这段文字的意思，低声嘟囔着，“但是恶就是恶，从来都不遵循秩序和契约。”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天使再次微笑起来，进而指着她所抄写的经文：“不过这不是这本书告诉我的。杀死恶魔，自身也会染上污秽的血液，究你一身也清洗不净。善者义人遭到恶人恶行侵害，其心却矢志不渝，始终向光明看。而恶人的罪恶，终有更恶之人以残忍之行还报之。”
“死神，始终收割的是恶人的灵魂？”娄君问道，转念一想，又反驳了自己的话：“但是还有无数无辜的灵魂受到魔鬼的欺骗。他们甚至欺骗灵魂，将天使拒之门外。”
“神所定下的规则很奇妙。光明和黑暗都不是永恒。”天使说道，“在审判日到来之前，一切都尚未清算而已。不要心急。”、
“但是……”娄君犹豫了一番，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我还是无法忍受这些。我想成为上帝的死神。”
“这将意味着，人间诸事很快就会离你而去。你确定要借用这份力量？”天使盯着她，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神中，娄君隐约读出了一丝劝诫之意。
“我明白，一旦成为死神，意味着命不久矣。这是借用力量的代价，需要用生命偿还。”娄君暗自握紧了藏在桌的拳头，“这或许就是我的命运。我相信祂的荣光与承诺，但是我不相信撒旦会遵守诺言。我或许会成为恶者，但这是必要之恶，必须要由我承担。”
“这样做或许在死后都无法进入天堂，你确定要借用这份力量？”像是最后通牒一般地，天使最后问道。
“我需要它，需要它的慧眼它帮助我在茫茫的人海中找出阴影的存在。我需要它的力量帮助我阻止撒旦死神肆无忌惮地挥舞镰刀。”她眼神坚定地看着笔记本上的文字，那行写着‘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的道德经文，为她刚才还摇摆不定的内心打下一针强心剂。无数沸腾的心绪浮上心海表面，激起惊涛骇浪般的决绝。
天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缓缓地将右拳伸到她的身前。当她的掌心撑开时，娄君只看到一根洁白的羽毛。
“你自己的选择，自己负责，与上帝无咎，与光明无关。”
[A1]智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