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天之落英的居民，身体强健，又有超能力。比人间的人类更经得起折腾。但换血也终归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要一个弄不好，也是会死人的。
血气混合药味四溢，厅中朦朦胧胧。纸蓉看着枫叶这奄奄一息的样子，更不敢动了。
这就像是正在做外科手术，要是添什么乱，没准真能把枫叶的命给送了。
但当事人枫叶，却丝毫不在乎的样子。望着隐隐脸色发白的纸蓉，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都说了。死不了。”枫叶偏头，对着血水自嘲般说，“化雪族的二公子可是名盖一时的医术圣手，活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何况我只是中了点毒。换血也只是因为谨慎……”
沙哑无力的话语，清清浅浅的响在身边，好像后面还说了什么，但是纸蓉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已经被震惊得无力思考了……
这个训练，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残酷。枫叶所受的伤，若真的只有能快速恢复的皮肉伤，还可以说是“近乎致命”。但优却连会造成失明的，会有长期影响的毒性攻击，都毫不手软。更何况，挺过今天并不是最终目的，明天还要继续训练，是决不能带着伤痛应付的。
因此，中了毒，也只能换血。
说是谨慎，也是必要。幻意当然不会做额外的多余治疗。只是带着毒的话，明天连第一次攻击都撑不下来。
而看枫叶这么习以为常的样子，换血也发生过不止一次了。久病成良医。满身伤痕的枫叶，现在已经是队内，除了幻意之外，对医疗最熟悉的人了。
厅内的香炉即将燃尽，味道变淡，于是药香逐渐变得越来越厚重。苦涩的螺骨，清甜的冰枝，混着哭翩的味道一起升腾，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纸蓉被惊得回神，才发现桶边的医疗箱还开着，各种形态不同的药草不断往里扔着。仿佛在连着枫叶一起，在煮一大锅药汤。
纸蓉心里，有一种庆幸的感觉油然而生。多亏了队里有幻意这样的医者。不然枫叶早就一身是病，无法动弹，甚至一命呜呼了。又或者说，就是因为有幻意在，优才敢下这样的狠手……
不对不对，怎么能说是狠手。只是严格的训练罢了。
即使受到这样的冲击，纸蓉也不太敢在心里编排师父，只能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了脑海。
但就算有幻意在，枫叶也总是在鬼门关面前徘徊，一个运气不好就能踏进去。更别提伤痕带来的，治疗造成的疼痛，更不会减少分毫。即使药浴的水中加了麻醉和瘦惊用的酒和药，枫叶的脸色也依旧很难看。
沉默中，围时过半。彩云浮动中，有细雨缓缓落下。在林叶轻送出的微风中，平添一阵湿气。和大厅中的苦涩的气氛不同，楼上的几人都各自清闲。吃喝闲谈，犹如这只是普通的一天。
但最可怕的是——这的确只是普通的一天。
枫叶明天还要继续今天的训练。日复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疼痛也好，伤痕也好，濒死的体验也好，都会一次一次的再来，重来，不断循环。
“为什么……要这样。”纸蓉喃喃自语，似乎被这样的未来吓到了，连思绪都凝滞，什么事都想不明白。甚至当话问出口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但枫叶似乎知道。
“当然是为了变强啊。”枫叶毫不犹豫的答道，没有留任何余地，似乎这是件天经地义，无需解释的事情。
而这个回答，又让纸蓉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原本枫叶不必如此。
枫叶本来就很强。
如果仅仅是为了变强，他们几个的训练就够了。
他之所以落到现在的状况，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的能力是火属防御。才棘手得让优亲自出手，给他做这样的特训。
如果他不选防御系的话……
血腥味混合着汗水，药物的味道，有些刺鼻难闻。热气蒸腾着上升，让大厅门口处，迷迷蒙蒙，像是梦境一般。即使没有这层雾，也像有别的什么，遮掩着视线，让人看不清未来。
纸蓉瞪着血红色的水污，咬着唇。半饷才回过神来。
“你为什么要选防御系呢？”纠结了好一会之后，她终于还是这么问。声音就如雾气一样，模模糊糊的，飘渺又柔弱的散在厅里。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明明已经过去的事，再怎么追问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就算知道了答案，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但人还是会忍不住问出这样的问题。
如果不这样，如果是那样。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这种假设明明毫无意义，却总是让人乐此不疲。毕竟人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甘心的动物。总是乐观的以为，往昔是有着更多的选择，不是必然的走向这一步的。
这些天来，纸蓉总是会想起。如果枫叶不是防御系。如果他是攻击系，也许会像炎露露一样，是出类拔萃的火属攻击者，在整整一届学生中都出类拔萃，无人能敌。
那样的话……路会走得更平坦，更顺畅吧。
这样的想法，在看到疗伤的枫叶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为什么呢？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吧。
纸蓉问出口后，仔仔细细的盯着枫叶。想听到一个合理的回答。
但枫叶却并不想回答。
在血水中，枫叶耸耸肩。不仅没有回答，反而去问纸蓉说。
“那你为什么不选空间属？”
“我……”纸蓉下意识的张嘴，想要回答这个问题。但等到嘴巴张开，什么都准备好之后，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成型的答案。
明明就在嘴边了，明明很笃定的事情。为什么要回答的时候，却说不出口呢？
开阔的大厅慢慢暗了下来，没开灯的室内，只有角落将燃尽的炉子还有些许火光。窗帘被细雨打湿，蕴着湿意，被打湿的地方更加光滑，星星点点的反射着火光。水火以这种方式交融在一起，让人觉得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