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同一天内的循环。在空间上的点是精挑细选的，时间上的循环也是多次尝试之后得到的。这个循环正好为期一天。她昼出夜归，临睡前给自己来上一枪。一切便回到了这一天的清晨，不光弹药和食物复而出现，连她在“昨日”的疲惫也被一扫而光。
同样的，在这一天的这则收音机中的新闻，也因为时间的循环而不断重复。
断手狂魔的连环杀人案是如此地骇人听闻，以至于各个电台都在播报着这条消息。媒体并不在乎神秘的凶手会给全社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只要新闻能够提升收听率，他们便“责无旁贷”，一定会详细报道出事件的相关线索和细节。
昨天晚上的死者是连环死亡中的第三个。陈子圆忽然有些期待地想，如果自己在这一天的联系成功了，也一定要去中武区，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到连环杀手。
不经意间，她的潜意识里蹦出一个人名。起初，陈子圆觉得如果是她这也太巧合了。但是联想到她在青屋时的种种细节——那时的周一希，左臂和左手之间显地极不协调——而断手狂魔也是对左手下文章。
她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是真的，周一希可能正在寻找一只左手，她就是那种苛求完美的人。
大凡世界上的道，都是由术运用到出神入化之后，由施术者无心感悟而来。而术又是由成千上万次的技勤加练习而习得。技而生术，术成化道，而现在的陈子圆正好在技的末端。
在陈子圆的眼中，300米之外的标靶比指甲盖还小。她一只手紧握住枪，肌肉绷地紧。而另一只手则放松地，轻轻托住握枪的那只手。夏日的烈风抚过面颊，她趁着风掠过时深吸一口气，带着林间芬芳，又有些燥热的气息渗入肺腑。陡然间，标靶上被她画地歪歪扭扭的环与红心似乎在她的眼中清晰起来。她似乎能够从这个距离清晰地看到标靶以及周围的那堆碎石。
食指扣下，伴着一声悠扬的枪声，她一撇标靶处，正扬起一阵红色的烟雾。红心处的染料粉末被疾穿的子弹头所激荡。
伴着首发命中的势头，她又连续开了几枪。顿时，标靶出烟雾弥漫，红色的粉尘远远看去就像是在水命弥散开来的墨水，飘飘淼淼着向空中扬起。
洛洛克手枪的弹夹中还有20多发子弹。她完全可以继续一枪一枪地点射，将那个标靶射地稀烂。但是她最终放下了手枪，在心中问自己。
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在三天的时间内，成千上百次地练习。陈子圆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水平。耗费了将近10万发子弹——按照她的时间循环而言——她完全可以站在奥运会手枪射击的高台上，和来自各国的选手角逐高下。
但是她明白，巅峰的射击技能只是自己无数想要学习的技巧中的一个。她离术的范畴还很远。
陈子圆长叹一声，再次抓起手枪，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食指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洛洛克制式的圆形弹头穿过了她的脑髓，将她重置到新的循环中。
别人时间线下的三天，对她来说，不断地重复循环几百次，累计起将近10年的漫长时光。
10年是一个什么概念？之前的陈子圆，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变故。“山中一日，时间前年。”将时间比作财富，那么她就是整个世界的首富。但是这一次，当陈子圆主动寻求死亡，并在循环中不断历练时，她才深感到，时间对于某些东西的弱化，比她想象地还要根深蒂固。它比任何的事和物都要顽强和固执。顽强到能改变任何人的执念。
人们许下誓言或是赌咒，为自己的未来定下铁则，无比坚定地告诉自己在未来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然而在时间的面前的，坚定才是最软弱的东西。
十年间，陈子圆自学成了种种的间谍技巧。这些技巧原本还只是书和网络中的几个概念。然而，陈子圆已经可以在没有人教的情况下，将这些概念化为现实。
射击、狙击、枪械知识。她可以在没有光学瞄镜的情况下，用一支最简陋不过的突击步枪击中精准范围外的目标。擒拿、反击、侦查。她可以通过观察对手任何时刻的动作，判断出下一步攻击动作的前兆。爆破、排爆、制作。凭着一块电路板和爆炸胶体，她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组装出任何的爆炸物……更多更多的，其实陈子圆有的时候也觉得很诧异，就像是高考的那个循环，自己在几天循环的实践中精通了黑客技巧。世间种种的知识和技巧，人人都可以学，而天赋只是懒人逃避的接口罢了。只要有心，任何东西都能精通。
这种种技能之中，除了一样技巧她始终只能运用其一半。倒不是说这项技能需要多少过高的智慧来领悟。它的一半和技巧和经验相关，而另一半陈子圆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并无法涉入更深。她的凡胎肉体和时间循环本身的特性，无比客观地宣告说，这技能的巅峰是不可能达到的。
那就是格斗。
就算陈子圆内心不接受，客观上的条件也限制了她。众所周知，格斗对于身体的要求是硬性的。陈子圆明白世界上现存的大多数格斗的技巧和方法，但是身体上的孱弱是不可克服的。她的意志，她的记忆，她的思维可以游离在只进不退的时间之外，但是她的身体却依然受到禁锢。累计10年的时间，在她的身体上却只有3天的效果。而如此短暂的时间，就算她天资过人，也不能真正锻炼出些什么。
还有其他的事项，陈子圆觉得讽刺的是，在自己所练习的这些技能中，恐怕最熟练的就是如何自戕，在痛觉到来之前关闭生命在这个循环中的进程。
上天还是公平的，陈子圆心想。如果说她和周一希在命运中是仇恨与疯狂的两端，注定要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中两取其一，拼个你死我活的话。那么掌管命运的神，公平地将有形和无形的东西平分给她们。周一希得到了惊异的身体和异能，而她却分到了无法用来量化的，理论上可以知悉世间一切的智慧和能将结果拨回到原因出现时的控制能力。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上升到了何种高度，又迫切地想通过实践来测试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