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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鸿鸣

叶鸿鸣不过三十二岁,在他的诸多以友人相称的熟人眼中,这个人仿佛已经是四五十岁的老大哥,干练而沉稳,大度又不失谦和。这样一个拥有魅力与珍宝的资本家在国外一流社会自然不会籍籍无名,事实上,在日本、意大利以及部分西欧国家的社会之中,这个英文名字叫“Truman”的华商已经是对华贸易中必须结交的大人物了。

至于贸易,则都是一些必须依靠黑帮运作的行当。美酒、烟叶、奢侈品等的走私,这些十八世纪海盗们的传统一直被继承下来,税收迫使不少人突破那层严密的法网,获取着不菲的收入。

巧的是,日本和意大利从来不缺少黑帮。

不巧的是,在这个对华贸易正值高峰期的时段里,Mr。 叶却坚持离开一个月。

意大利那不勒斯,一座古典奢华的别墅当中。

叶鸿鸣端坐在沙发上,收敛了平日里的严肃,在他对面,一个头发花白稀疏但是梳得仅仅有条的老头垂着头端详着叶鸿鸣的手,良久之后他笑着点了点头,坐回了身子,看向窗外院子中和小马驹玩耍的孙子。

叶鸿鸣有些失笑,说道:“干爹(My father),您对手相的研究难道又有了新的认识?”

老头微笑着摇了摇头,问道:“我的孩子,这次回去接任位置,风险大不大?”

叶鸿鸣说道:“不是问题。”

“但我听说你们那‘老头子’性格不稳定。”

“干爹放心,这次我回去之后,如果告诉我师父我早就是您的干儿子,并为青门带去数条贸易线的话,他老人家一定不会反对我的作法。”

“我知道你们青门规矩非常多…我相信你的选择和作法,不要畏惧必将到来的事情。”老头子,“克莫拉”新一代领导人,说道,“黑手党子嗣被杀,我他两派交恶已经到了新的阶段,这时候我非常需要你的援助。”

“我总感觉黑手党二代子嗣被杀的事件和最近风头渐盛的‘刺客’有关。”叶鸿鸣皱眉说道。

老头子大度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栽赃这件事向来不用解释,做实事永远比事后澄清要实用。克莫拉和黑手党的交恶不止一年两年了,不用过多纠结在这个事上。你去吧,我希望能够在不远的将来看到一个真正的领导者!”

叶鸿鸣拥抱了一下他向来尊敬的干爹,打开房门离开了。转身的刹那,一股商界精英的威严再次出现在他的身上。

说来奇特,这是一个黑道中人,却没有黑道中人的狠厉气质,倒像一个严肃而温和的金融家。

衣涟没有去公司,一来最近在公司能力范围内可以解决的事情都已经被解决,她可以放松一下了,二来昨天探子告诉她,皖北青门的一个堂主被刺杀,现场留下了写有“刺客”的卡片,得知这一消息后她的后背一凉,宁凉这孩子果然又有了新的动作。

“这也有点太胡来了。”衣涟像个邻家姑娘一样挑了挑眉,吃了口自己做的拔丝山药,一边吃一边思考那个青门周堂主背后的利益链条,偌大的一个青门可绝对不是这样一个头脑发热的孩子就可以挑衅的。突然客厅里的电话响起,衣涟走过去拿起那个白玉质的仿古电话机,听到电话里心腹手下的传呼,她惊疑了片刻,决定接通了那个人的电话。

那边停滞了一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几年你怎么样?”

衣涟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那他的声音果然跟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一样令她恶心,她的脸上涌起一股无法控制的恶心表情,冷声说道:“有什么事?”

电话那边的男人无奈笑了一声,说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放不下么?”

“你懂个屁!”衣涟突然大声吼了一句,失态之极,她丝毫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放下?你在国外风生水起,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我前年去他老家时,他在种地!种地!你呢,这几年时间一过去,就忘了你做的龌龊勾当?!”

电话里听不到做作的笑声或者叹息声,衣涟知道那男人不是一个做作的人,起码他曾经不是那样的人,如今也许只是伪装罢了。良久,那男人轻声说道:“我回去找你。”

衣涟面如寒霜,喝道:“他走了之后,你我半分钱关系都没有了,所以,滚开。”她忽然哦了一声,冷笑道,“莫不是你这姓叶的,在国外混不下去了是吧,要回国所以在觊觎我的产业,当做你的筹码?呵!”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没有解释,只是衣涟能清楚听见对方并不均匀的呼吸声。

“滚!”

衣涟挂掉了电话,微颤的右手被她的牙齿狠狠咬住,电话那头的那人勾起了她最不愿面对的记忆,她手背上的牙印愈来愈深,疼得她紧紧蹙着眉头。

电话那头。

叶鸿鸣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机关上。他何尝能忘得了那段记忆,但是小涟这个倔强的孩子,这个逐渐掉到利益的迷失域的可怜人,怎么可能去相信那个人的抉择,又怎么可能相信他叶鸿鸣的所作所为。叶鸿鸣原本不想听衣涟那伤心的话语,但是他始终没有去违背当年五个人的约定——男孩子可永远不能先挂女孩子的电话。

叶鸿鸣的心腹手下看着叶鸿鸣在夜晚灯光下的复杂面容,心中叹息了一声,他轻声说道“二哥来根烟吧。”叶鸿鸣点了点头,他便拿出烟给叶鸿鸣点上,欲言又止。

叶鸿鸣看出来他想说话,问道:“怎么了,阿龙?”

阿龙摇了摇头,给自己也点了根烟。他本想劝慰劝慰这个从来扛着重担的二哥,但是一想二哥还不知道他已经了解了不少二哥的经历,他只能把话憋在心里,就像平日里的叶鸿鸣总是把感性的一面留在心里一样。

叶鸿鸣不知道,他多少次在只有阿龙在身边时喝得酩酊大醉,断片儿的他将心里的苦水一次次说给阿龙听,这个也是一个明白人的手下,也逐渐从那些没有伦次的倾诉中了解到了当年发生的事。

十余年前,青门二少爷和自己的同伴创业,却因为被选为门主接班者的种子人选而强行召回家族,青门更是将他已经初具规模的产业施压以致使破产,创业的四个年轻人纷纷离散,一个姓解的女孩去了国外,团队里最核心的一个男子选择了隐居,剩下一个女子名叫衣涟,认为这一切都是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叶鸿鸣设计的局,加上她对于那个隐居而去的男子的暗恋告终,一切恨意转嫁到了叶鸿鸣的身上,这一恨就是十多年。

叶鸿鸣看了看手表,说道:“飞机差不多要开了,送我去机场吧。”

叶鸿鸣在国外已经呆了数十年之久,跟在他身边的阿龙更是在叶鸿鸣年轻时期打拼时的得力兄弟,这对难兄难弟经历了两次青门内部的火并和清洗,毫无疑问是青门新一代集体中的佼佼者,然而当年在叶鸿鸣的亲叔伯“老头子”叶至舒得势之后,叶鸿鸣却果断出国打拼事业,仍凭家族内长老如何劝说,他都不予理会,这背后的原因没有几个人知道。

阿龙看着叶鸿鸣的私人飞机呼啸升空,内心道了一声平安,然后戴上墨镜,坐回了常年接送叶鸿鸣的商务款迈巴赫里,开车离开了机场。

就在他刚刚驶入一个黑暗的街道时,突然小街对面驶来一辆大型卡车,阿龙立刻意识到不对,倒车后退,却被后面突如其来的一辆奔驰GLK拦住。那辆奔驰车上下来四个人,三个穿着青灰色西服的壮汉和一个头发稀疏的瘦削中年人,阿龙从后视镜中看到,瞳孔一缩,随即冷哼一声,喃喃一句“吗的,毛子果然都是白眼狼”,他右手从副驾驶座位下抽出一只铝皮箱子,快速拉开,从四把手枪中拿起一把MK23,打开车门下车,直接连发四发子弹,打死对面横亘在街道中央的卡车的司机,那原本不过是雇来的司机脖子被一发子弹打中,捂着狂喷的血液,一脸茫然与惊恐地死去了。阿龙随后迅速转身,双手端枪指着缓步走来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哈哈一笑说道,真是一个可爱的保镖!他一努嘴,身边有一个保镖立即拿出一支消音手枪向阿龙点射,阿龙只得低下身子藏到车子的另一侧,就在那两个保镖压制住他的时候,另外两个保镖已经摸向那辆迈巴赫,不等阿龙探头,两个保镖已经用枪指向了他的脑袋,并大声吼道:“放下枪!”阿龙看似无奈一笑,手枪从手里滑落,但下一刻他一个伏身重新把那把半自动手枪捏在手里,三发子弹扫到了其中一个保镖的身上,但不等他打向另一个保镖,那保镖已经一枪打在了阿龙的肩胛骨上,随后又是一枪打在了他的小腿上,阿龙痛不欲生地倒在了地上。

那保镖向走来的中年人报告道,已经制服此人,那中年人走到车头处,看见自己的一名心腹手下心脏处已经中枪,他怒不可遏地对着阿龙的腹部和脑袋一通狠踹,踢得阿龙满口吐血,那中年人唾了一口,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蹲下去拉起阿龙的头发,说道:“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你的主人,Truman来克莫拉的真正意图!”

阿龙心道果然如此,当下怒极反笑,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对那头发稀疏一脸阴戾的中年人说道:“畜生啊,跟你们这些畜生打交道实在没劲。”

那中年人将阿龙的脑袋狠狠往地上砸了几下,骂道:“说意语!说英语!说人话!”

阿龙眼睛已经睁不开,他呵呵一笑,用英语说道:“恩里克,你居然不相信Truman先生的诚意,尤其不相信你父亲的决断,哈哈,你个杂种难道是嫉妒你父亲给Truman先生的优厚条件!可怜的妓女养的杂种!”旁边听闻这些的保镖都忍不住上前,正要殴打阿龙,但恩里克止住了他们,恩里克习惯性地眨了眨眼睛,这表示他在思考一些事情,事实上他确实有些震惊于这个叶鸿鸣的司机居然知道这么多事情,这意味着,这个司机至少是叶鸿鸣的心腹手下,想到这里,恩里克咧嘴一笑,说道:“激怒我没有任何作用,只能试你更加痛苦,来吧,告诉我你的主人的意图。如果你配合,我愿意给你一百万法郎,保证你人身安全,怎么样?”

自以为已经仁至义尽的恩里克,却看见地上那个卑微的司机抬头冲他吐了一口痰。在他怒不可遏夹杂着羞恼的目光下,阿龙说道:“你们这些畜生,眼里除了利益没有任何东西,可怜的畜生!畜生!畜生!…”

在阿龙的大骂声中,恩里克的两个保镖对着他拳打脚踢,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

“畜生…”

“畜生啊…”

“二哥给我报仇啊…”

“报仇啊…”

收买对手的手下是恩里克屡试不爽的一招,这次他却吃了大瘪,他怒气冲冲地拉了拉衣领,走进了奔驰里,身后两个手下抬起死去的兄弟的尸体上了车,然后远去。阿龙静静躺在地上,血液顺着石版块流淌开来,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

恩里克低估了“卑微司机”的忠诚度,也低估了叶鸿鸣这一类人的情义,哦对,他并不知道情义是什么东西,只知道那个顽固的老头居然把家族生意的几大股份都交给区区一个义子去管理。那个老头子跟自己兄弟两人从来不多说话,却对那中国男人赞赏有加,这是什么狗屁情况!

恩里克不会想象得到,第二天被叶鸿鸣手下发现阿龙尸体之后,这具他以为卑微之极的尸体能引起多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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