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日清晨，塞伦西亚城里已是一片喧闹。平时就拥挤的街道上，现在更无落脚之处。不时有贵族小姐的惊呼传出来，尽管没人刻意拥挤，但这些身材苗条的女子，还是被人流裹挟着，纤细的小脚几乎无法沾地，脸上的铅粉也不知会印到谁的黑袍上。
在这座仅有四平方哩的城市中，现在聚集着全国三分之二的人口——大约百万。其中包括远道赶来首都参加庆典的，也有从附近的卫星城涌入中心城市的。
相应的，其他城市的街道都非常冷清，学院附近的加拉尼奥洛也是如此。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全城的民众多半都涌进塞伦西亚。这对于商家可能不是好消息，但喜欢安静的学者们，一定很喜欢这一点。
一早，奥雷里奥就离开学院，就近来到一家名叫“书呆子”的酒馆。与他同行的，还有瓦伦蒂诺与卢西亚诺两人。
“每次看到这招牌，我就觉得受到了嘲笑。”瓦伦蒂诺说道。
奥雷里奥说道：“你可以选择不进来。”
“算了，来都来了！姑娘们太吵闹了，我们都躲出来了，还能再回去不成？再说，这家老板自酿的气泡酒，滋味还真不错！眼看这就快一年了没喝，我想念那味道。”他说着，便上前为两位朋友推开门。
卢西亚诺说道：“看来你没少跑出来喝。”
“你们没有老头子管着，我有。”瓦伦蒂诺说道，“实验室没法喝，就只能跑出来了。唉，老头子可真苛刻！”
卢西亚诺又说道：“你要是病人，会希望一个醉鬼给你做手术吗？”
“你怎么和老头子的说辞一模一样！是不是他教你的？”
“这还用人教吗？”
奥雷里奥冷笑一声，说道：“你听到过他的老师训斥他。你没有刻意去学，但你还是记住了。”
“啊？”卢西亚诺一愣，“你怎么什么都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年。”奥雷里奥说罢，便钻入酒馆当中。
这名叫“书呆子”的酒馆，确实很适合书呆子。其氛围不同于其他的酒馆，没有人大声吵嚷，没有醉鬼借酒闹事，也没有一张赌桌。这里有的，只有幽暗的光线，和令人心情平静的熏香。
狭长的房间当中是一条走道，两旁则用木板隔开，分割成十八个格子。每个格子当中，各有一张桌子，和四把舒适的扶手椅。桌上正中有个小台座，台座上顶着颗拳头般大小的玻璃球。这与塞伦西亚的城市照明相似，只是没有那么明亮刺眼，而且魔法能源不是由店家提供，要由客人自己提供。当然，这对主顾们来说，并没有任何困难。
“通常来说。”奥雷里奥低声说道。他见瓦伦蒂诺指着那照明用具，又说道：“所以说，你偷着跑出来，就为了来喝杯酒？”
“你们就帮帮我，不行吗？”瓦伦蒂诺说道。
卢西亚诺说道：“你不是号称会魔法吗？”
“对，你会的。”奥雷里奥说着，又在掌上造出颗核桃般大小的火球，然后又立即将其熄灭。
“你们别嘲笑我了！”瓦伦蒂诺不满地说道。
“好，不开玩笑。”奥雷里奥说罢，伸手一触台座上的金属把手，开始为那玻璃球提供能量。他当即低声骂道：“见鬼！”因为他的手指一触及那台座，玻璃球便如盛夏正午的太阳般耀眼。
他将手匆忙地将手抽回，但相当多的能量已经注入那装置里。无疑，那光球不会在短时间内熄灭。“见鬼！”他偏着头、闭起眼睛骂道，“是这东西出了毛病，还是我除了毛病？”他伸手摸向肩上，解下装书的包裹，将那块深棕色的布料，罩在玻璃球上，才能够把眼睁大。
“显然是你出了问题。”瓦伦蒂诺笑道，“你变强了。怎么样？我那剂药是不是很管用？”
“什么药？给我也来一瓶？”卢西亚诺说道。
“蜘蛛腿、软浆怪粘液和巨型章鱼触手提取物的混合液。”奥雷里奥答道。
“你为了变强，还真是什么都吃得下去。”
奥雷里奥说道：“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之前，我还真咽得下。”说罢，他翻开带来的大部头，翻到留有书签的位置。那照明装置虽蒙着一层深色毛布，但透出的光亮仍足以支持
“你看的这是什么书？”卢西亚诺问道，不等对方回话，就伸手掀起书的封皮。“怎么？突然有兴致研究起大帝国？也对，你们都是‘帝国的遗孤’。”
“你怎么就确定你不是？”瓦伦蒂诺说道。
“我父亲肯定不是，而我母亲是谁我都不知道！”卢西亚诺没好气地说道。
“好了，我们该点单了。”奥雷里奥说着，拿起铃铛轻轻地摇动两下，立刻有侍者捧着一部菜单前来。那是个身材纤细的褐发年轻女子，奥雷里奥只觉得她看着眼熟。他十分确定，自己曾在其他地方见过那姑娘，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女子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又将头埋了下去，将脸藏在阴影中，就是迟迟不愿放下菜单。
瓦伦蒂诺笑道：“不想把菜单给我们也没关系，我们都知道要什么。我要你们这的招牌产品！”
“是，我记住了。”那女子低声说道。
“蜜糖兑开水。”奥雷里奥说道。
那女子又重复：“记住了。”
两人先后点过饮料，仅剩下卢西亚诺一人尚未点单。他坐在靠墙的角落里，两位朋友一齐望着他，可他就是不愿意开口。
“是不是还是老样子？”瓦伦蒂诺说道。
“我没胃口。”卢西亚诺说道，“就这样吧。”
“你说就这样，是指就按老样子，还是就不要了？”奥雷里奥问道。
瓦伦蒂诺说道：“肯定是前者。”
卢西亚诺皱着眉头，说道：“不用了。”
“那个……巴杜尔爵士……您……”那姑娘开口。她仍垂着头，声音也越来越弱。
“你认识我？”卢西亚诺扬起头。
“我……我……”那女子支支吾吾。
“总之，给他老样子。薄荷茶。”奥雷里奥说道。
“明……明白了！”
那姑娘逃一般地跑开，瓦伦蒂诺望着她的背影，低声说道：“又是她。”
奥雷里奥问道：“又是她？我脸盲。”
“我也想不起来她叫什么。”瓦伦蒂诺说道，“不说了。对了，我有一点很好奇。薄荷这种东西。”
“那有什么奇怪的？”
“在我的印象里，我很小的时候，这种东西还很少见。”瓦伦蒂诺说道，“它流行起来，似乎是近十来年的事情。”
奥雷里奥点头，说道：“好像是。但这有什么问题？”
“实际上，成书稍早的医书，完全没提到过薄荷。”瓦伦蒂诺说道，“如果它原本就存在于利帕里亚，而且它确实易于生长，还有一定的药效，怎么会有人主意不到它？”
“所以，你认为它是外来的植物？”奥雷里奥说道。
“难道还有别的解释？”瓦伦蒂诺说道，“那么……卢西亚诺，你从几岁开始喜欢喝薄荷茶的？”
“你不懂你这个问题的意义。”卢西亚诺摇头。
“我也不懂。”奥雷里奥说着，却开始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刚才的姑娘送上薄荷茶，奥雷里奥合上眼睛，闻到那股气味，回忆的场景开始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