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里奥走出房门，又走向瓦伦蒂诺所在的实验室。他按照一定的节律，在门上轻敲了十余下，瓦伦蒂诺便从里将门打开。他仍身穿着蓝色的天鹅绒长袍，胸前的污渍又多了几处。
“穿得这么正式！”瓦伦蒂诺笑道，“走？”
“走。”奥雷里奥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团柔软的金色物件，向着友人掷了过去。瓦伦蒂诺伸手接住，才知道那是一顶假发。
“戴上。”奥雷里奥说道，“我更喜欢避战。”瓦伦蒂诺照做，伪装出一头耀眼的金发。但奥雷里奥仍是摇头，说道：“你的眼镜、破大衣，怎么看怎么眼熟。伪装效果不行。”
“那是你！”瓦伦蒂诺说道，“你认识我。”
“还有身高。”奥雷里奥又玩笑道。
“滚！”瓦伦蒂诺也配合地假作愤怒。
“行了，走！”奥雷里奥制止了彼此的玩笑，两人并肩走下台阶，经过遍布学者的大厅。瓦伦蒂诺低着头，只以假发来示人。有人向奥雷里奥问好，然后惊异地望着这个满头金发的人。
两人走出大门，瓦伦蒂诺叹道：“感觉真是不自在，像做贼一样。”奥雷里奥只是耸肩，却并不作答。他们穿过学院，出门便乘上在那等候已久的马车——奥雷里奥今天一早，就把赫拉德派出去，叫他预订了这辆马车。
“他们看不见靶子，不大可能无的放矢。”奥雷里奥解释说，“我们坐这辆车时，不用担心。”
“担心？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瓦伦蒂诺说着，不住地用袖子擦汗。假发半点也不透气，他身上常穿的大衣，也不适合五月份的天气。
“比如说，直接开进海里。”奥雷里奥答道。他刚说完，便从车厢的窗口探出头去，向正后方张望着。
“你考虑得可……真周全。”瓦伦蒂诺干笑着说道，又开始抹汗。“你总探头往外看，有什么不对吗？”
“目前为止，还没有。”
瓦伦蒂诺一笑，只以为这是疑心病发作。他靠在车厢里闭目休息，昨夜他被奥雷里奥带来的消息震撼，吓得失眠了大半夜。现在有个可靠的朋友在旁，他又觉得困意上涌。
奥雷里奥也确实“称职”，仍在向外窥探。但他不再将头部探出去，反倒是摸出块破碎的镜子，借此观察车后方的情形。他目光集中在镜面上，表情变得愈加凝重。
马车沿大路飞驰，很快就钻入塞伦西亚的城门。刚驶过城门前的开阔地带，马车就再难前进半步。因为城里极度拥挤，街道上往来的人有成千上万。
“看来要走了。”奥雷里奥说着，已飞快地钻出车厢，落在铺有石砖的街上。瓦伦蒂诺探出头刚想跟上去，却见车夫正回头死盯着自己。“这个家伙！”他低声抱怨，只得摸出自己的钱袋，询问价格之后支付了车费，两个格兰。他没有零钱，只得掏出一枚塞林金币。
那车夫没有足量的格兰用来找零，便把钱包里所有的钱币倒出来，拼凑、点数了许久，终于把一大把零钱，交到瓦伦蒂诺手上。那一把零钱里，约有半数贝奇纳小银币，足以将钱包撑得饱满。
瓦伦蒂诺终于走下马车，却见奥雷里奥在四下张望。他偏过头，怒道：“你这家伙，可真够奸诈的！我倒不心疼钱，就是……给了我一堆小银币。早知道和他说别找了。你小子，是不是也没零钱。”
“不，我有。”奥雷里奥答道，“相反我没带整钱。我现在需要一大把不值钱的银币。”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锁定了一群衣着打扮怪异的人。那些人多半头发颜色较浅，口中吐出的语言，也和塞伦西亚语有极大的不同，两人都无法理解。
瓦伦蒂诺摸出钱袋，直接塞到奥雷里奥手上，说道：“你拿去！所有小钱，你随便用。”他也并不确定，对方是否听见了自己的话。因为奥雷里奥接过钱袋时，目光仍没有离开那群人。
“那是群什么人？他们怎么了？”瓦伦蒂诺问道。
“奥威兰人，要么就是阿尔比利斯人。”奥雷里奥答道，“看起来就不太有钱的样子，总之是北方的穷鬼。”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干什么来的？难道是当什么盗贼团伙？”瓦伦蒂诺又问。
“估计是逃难的。阿尔比利斯最近爆发了争夺王位的战争，奥威兰……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未必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后面。别回头！”奥雷里奥说道，“后面有一辆马车，跟了我们一路。现在那辆马车不见了，下来的人在哪里，不知道。”他们说话时，并肩向前走着，并朝向那群外乡人而去。“但我不认为，他们现在看不到我们。”
“怪不得你总是回头。”瓦伦蒂诺仍面朝着前方，“也就是说，我真被盯上了？终于……轮到我了？”
“难说，也许是轮到我了。”奥雷里奥也目不斜视。他走近那群奥威兰人，又对同伴说道：“准备好。听到我的口令，就跟我一起快走，钻进人群里面。”
“明白了。”瓦伦蒂诺点头，“可是我怎么跟得上你？”
“别这么多问题。”奥雷里奥冷冷地回答，仍然不向旁边或是背后望哪怕一眼。他步伐稍稍放缓，距离那些外乡人仅有半步时，他右手伸到瓦伦蒂诺的钱袋里，抓出一大把贝奇纳银币，随手洒落在地上。
钱币落在石板地面上，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那些外乡人见遍地闪亮的钱币，当即蹲下身去拾取。奥雷里奥拽着瓦伦蒂诺，快步绕过到那群人侧面，然后靠近了某一个摊位。那摊位售卖各种草药，瓦伦蒂诺正是这方面的行家，便顺理成章地驻足浏览。
此时，在他们两人的身后，捡拾钱币的异国人，现在正为几个小钱大打出手，在市场上造成了相当的混乱。他们用难以理解的词汇，不住地大声吼叫，使得两侧建筑的阳台大门依次打开，许多好奇的脸孔探出来。
“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出租自己的阳台，作为观众席。”奥雷里奥回过身，冷眼望着缠斗不休的外乡人。“这下，那些鬼鬼祟祟的老鼠，应该被暴露在阳光下了。谁不看热闹，那就是谁。”
奥雷里奥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装成在围观的样子，其实却四下搜寻跟踪者的踪迹。“奇怪，怎么没有？”他只觉得惊异，“难道是跑了？”
就在这时，右侧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让一让”的呼声。他偏过头去，见巡逻队正列队奔来。他们接到市场里发生冲突的报告，便前来此处维持秩序。
“见鬼！”奥雷里奥低声骂道，“我忘了他们。这下……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