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帕里亚大陆，某地，某座城堡中，某秘密的房间中，一个声音响起：“我能感受到，又一盏明灯，熄灭了。”这是个低沉，又略带沙哑的气声，像是在耳边的低语，能直击人的心底，令人愿意去相信他。
这个声音在空荡荡又漆黑的房间内，反复回响数次，才终于彻底落下。但在这期间，并没有人回应他。那个声音又发出一声轻叹，同样仿佛能深入人心。
“大人。”这时，门外传来声呼唤。
“进来。”
房门的把手转动了半周，随后“喀”的一响，接着沉重的双扇木门，被人缓缓地推动，中间开了个足以容人通过的缝隙。房间外、走廊里的火光，照到这房间里，却只能照亮门前的数呎。隐没于黑暗当中的，那声音的主人，样貌仍然看不清楚。
一个六呎多高的男人，出现在门缝间。借着透进来的火光，能看到他那满头的银发，还有他的面孔。他看起来并不年老，甚至也许不到三十岁。他缓缓地穿过门缝，在门前站定之后，先是向更深处的黑暗鞠躬行礼，随后背过身去，小心将大门关上，然后又转向室内。他上前两步，靴子踏在瓷砖地上，发出的响声又回荡着。
像是没留意到这银发男人，黑暗中的声音仍自语：“维塞……终于也离我而去。他跟随我超过一百年，一直都是最忠心的。”
“大人，对您的损失，我深感遗憾。”银发男子恭敬地说道，“请您不要悲伤。”
“我不会悲伤。我只希望我的损失，能得到相应的报偿。我看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奥雷里奥?马尔加诺，是他，又是他。”
“恕我直言。大人，我并不质疑您的决定。只是那个马尔加诺，是否值得我们大费周章，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以我有限的见识，我实在不理解，您为何要对他如此执着，在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价以后，也……”
“你说得很委婉，但这就是在质疑。”黑暗中的声音语气仍然平静，却流露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这令那银发男子，不敢再随便开口，只得恳请原谅：“大人，我……很抱歉！我不该……”
“你不必再说，我能感受到你的忠诚，或是……畏怖。我现在就解开你的疑惑。”
“感激不尽，我的大人！”
“他策反了雷尼尔?吉伦森和夏尔?拉塞尔，如今又杀死维塞。更不要说，他已经多次干扰我们的计划。”黑暗中的声音发出叹息，“他是个怎样的人，你该看出来了吧？”
“极为狡诈，而且……危险。他长于蛊惑，令人偏离正道。”
“不错，他狡诈而危险，这我早就料到了。我也知道，若是放任他不管，最终的结果将是灾难性的。苦心经营一百五十年的教团，迟早会被他摧毁。”
“那么，大人，我们为何不干脆除掉他？”
“除掉他并不困难，但是像他这种人，我希望能收为己用。”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瓦解教团的能力，反过来也能壮大教团。我决定了，他将会成为阿比塔西教团的领袖。”
“您……您是认真的？”
“我从不开玩笑。”
“可是，教团里的其他人，又会怎么想？他们侍奉多年，地位应该高过新入团的人。虽然教团里都是下贱的东西，但是……”
“我知道，我们需要他们的侍奉。但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已经不适用于现在这个时代了。我们应该向前看，并且不能落在后面。”
“您的意思是？”
黑暗中的声音说道：“能者上位。没有人生来就该比他人高贵，难道不是吗？奴隶和贱民当中，难道没有比你聪明的吗，维尔米库斯？”
“大人，我……”名叫维尔米库斯的银发男子，听到这句话，惊出了浑身的冷汗。他不敢擅动，只能任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滚落。
黑暗中传出一声冷笑，随后说话的声音又响起：“但是，你有一点说得不错。我们为马尔加诺，付出了太高昂的代价。尽管一般来说，越是宝贵的物品，越是要支付昂贵的价格才能得到，但是我想是时候改变策略了。”
“您……有什么打算吗？”
“那个人是特殊的。我们在吸纳其他人时，都会选择那些绝望的、嫉妒的与悲痛的，这些人易于操控和说服。即使是可耻的叛徒，吉伦森与拉塞尔……我在制造他们的时候，他们也被负面的情绪包围着。唯独奥雷里奥?马尔加诺，我们主动出手，几次为他创造出绝境，可他总是能找到办法化解。”
“他确实是个聪慧的人，我的大人。”
“但我说这些，并非否定我之前的策略。”黑暗中的声音又响起，“我们需要在此坚持以往的计划，坚信它们正确无比。我必须比他更能沉得住气，虽然这很困难，但别无他法。快了，十一年前的另一半成果，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是，大人！您英明的决定，我们都将誓死拥护。”
黑暗中又传出冷笑声：“你拍马屁的本事，也是日渐精进了！但是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在你为我服务的数千年里，你的其他方面的能力有什么长进？”
维尔米库斯慌忙地解释：“大人，这不是恭维话！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感受，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好啊，我相信你。不过，你最好记住了！我现在并不介意，从教团中提拔几个合适的人到我身边，并赐予他们与你现在相同的地位，而我身边的位置，可是相当有限的。”
“大人，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要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不，还有一点。维尔米库斯，你最好不要背着我，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现在没你的事了，走吧。”
维尔米库斯听罢，下跪行礼之后，就退出了房间。他来到走廊里，就觉得心脏狂跳不止，双腿一时像棉花般发软。他背靠在墙壁上，大口地喘息着，又用外衣的袖子，抹去额上的汗珠。
待情绪稍稍稳定，他低声说道：“奥雷里奥?马尔加诺，我也需要与他见面，而且……必须抢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