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了？”康坦?伯纳德愣在原地。之前十多个小时发生的事情，他起初还隐约有些印象，但时间只过了数秒，他的记忆就愈发模糊。
“来不及细说了。”夏尔躺在地上，低声说道，“请您快下令，让士兵们停下来。再往前……他们就完了！”
此时，利贝拉军队的最前沿，已进入霰弹炮的射程。暴雨般的弹丸，呼啸着落入阵中，士兵成片地倒下。这些较小的炮弹，不足以当场夺去中弹者的性命，却会给他们留下剧痛的伤口。一时间，哀嚎在战场上回响。
“我知道了！”伯纳德点头，喊道，“撤！快撤！”
又过了几分钟，这道命令终于传达到前排士兵的耳中。他们终于得救了，顾不得保持阵型，也没有余力救援受伤的战友，纷纷转过身，争先恐后地奔逃。
奥雷里奥见他们撤退时毫无组织，知道敌人是真实的溃败。他派出士兵追击，却并没有显著地扩大战果。他属下的士兵，离船登岸再集结完毕，利贝拉人已退出数百步。他属下半个骑兵也没有，追不上逃命的敌人。他只能命炮兵再发射几轮，将利贝拉人更快地驱赶出射程。
“这可能是我的失策。”他低声说道，“我早该考虑到……在侧面布置一支队伍。”
歌洛莉娅明快的声音传来：“看你的表情，还以为我们输了。这可是一场大胜，敌人大炮还没架好，就被我们打退了，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我们这边，都没损失一个人，你作为指挥官，为这个笑一笑，不应该吗？你可别败了我们的兴致！”
奥雷里奥点头，说道：“也是。我不该那么贪心。只是这么蠢的敌人，实在没法让我自豪。这样的战果，后人会怎么评价？只怕没人会相信。”
“不说这些了！快来，和士兵们说几句话！大家都等着呢！”歌洛莉娅说着，拽住奥雷里奥的手腕，将他向前拖了两步，让他站在船舷附近。不远处的河岸上，站着上千名士兵，全部安静地仰望着他；他背后的水手们，也停下手里的工作，转头准备聆听他的讲话。
奥雷里奥深吸口气，目光扫过岸上的士兵们，迅速改换了情绪。他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说道：“众位，这是第四场大胜，近来对利贝拉的第四场胜利。我非常荣幸，能和诸位一起，见证敌人仓皇逃窜的丑态！”
“之前，我们在拉比斯附近的海域，在海德和格林德附近，也曾痛击过他们。但都不及这场大胜意义重大。时隔两百年，我们终于在陆上，在正面的较量中，战胜了他们。”
“不光是我们，不光是塞伦西亚，整个艾斯佩利亚，所有说着和我们相似的语言，有和我们相似传统、习惯的国家，都被利贝拉人长久地干涉、压迫和威胁着。但是，我希望这场大胜，将为我们的民族吹响反攻的号角！”
“能够生于这样的时代，能够亲历这四场大胜，我……”奥雷里奥突然停顿，“我不敢将胜利归功于我。我非常确信，没有各位在此的奋战，没有各位在故乡时的辛勤劳作，我们就无法取得胜利。”
“胜利与荣耀，属于共和国，属于全体公民！”
他演讲中止的瞬间，周围又归于寂静。但短暂的沉寂之后，船上船下都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奥雷里奥只觉得脑内阵阵眩晕。他伸手扶住船舷，才没有向后摔倒。今天也是寒冷的冬日，可他竟浑身发热。他从未预料到，自己还会如此激动，如此热血沸腾。
数分钟后，士兵们的呼声渐渐平息，奥雷里奥的情绪也回复稳定。“好了，我们该平静下来了。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不能胜了一场就沾沾自喜。我再给诸位十五分钟的时间，到时候，就开始重建我们的阵地。”
奥雷里奥凝望着怀表，见分针飞快地走过九十度。他走下舷梯，又领导士兵们修复受损的工事。
士兵们仍然兴奋而欢快。他们不停地调侃少数几个伤员，而伤员也并不觉得愤怒。因为伤员们只是受了轻伤，而且全部是因为意外，诸如搬运炮弹时扭伤了腰部，或是在甲板上下活动时摔伤了腿。
就在轻松的氛围中，工程也迅速地进行。才到下午，修复工作已告终。
歌洛莉娅望着重建的阵地，说道：“下次他们可没那么走运了！再敢过来，我们就一路追到他们的老家，追到艾维林纳！把……现在利贝拉是谁主政？”
“我也不知道。”奥雷里奥双手一摊。
在战场的另外一边，利贝拉的营地当中，确实另外一副光景。
这一天，在利贝拉历史上，堪称是灾难性和极度耻辱的。这场血腥的战役当中，利贝拉人的鲜血染红了大地。他们折损了一万人，却连一个人敌人也没有杀死。
士气已低落到极点。士兵们回到营地之后，几乎啃不动又干又冷的硬面包和咸肉。军官将酒下发，他们却没有心情去“欢饮”，只是端起杯子灌了几口，就匆匆钻进透风的帐篷里。
伯纳德将众人支开，只把自己留在帐中反省。“不知道后世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会怎么记录这场可笑的战役！不行，我一定要复仇！”
“将军，现在……可不是复仇的时候。”说话的是夏尔?拉塞尔。他之前昏倒在战场上，被抬回营地里，放在大帐中休息。他体力消耗过多，因此一直昏睡。伯纳德将所有人都赶出帐篷，却唯独漏了他。他刚一醒来，就听到伯纳德将军自语。他坐起来，脸色仍然苍白。
“为什么？”
“士兵们吃了大败仗，正对您心存不满。”夏尔解释道，“短时间内再逼迫他们出战，他们一定会……不，也许我说得太重了，应该是很可能吧……哗变。”
“你说的是。”伯纳德面露苦笑，“我之前……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您回来就好。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和伊萨克?德?阿瓦那将军联系。我们继续围困这里，至于补给……我会让父亲多调集一些。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好，我这就……”
“大事不妙！”随着一声呼喊，信使冲入帐中。“大人，艾维林纳的急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