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在洛丹伦王宫所有的房间里，就属王后莉安妮的卧室最是闷热，以至于鲜少有生火取暖的必要。城堡立基于天然的温泉之上，蒸腾热水如同人体内的血液般流贯高墙寝室，将寒意驱出石材大厅，使玻璃花园充满湿气与暖意，让土壤不致结冻。十几个较小的露天庭院中，温泉日夜蒸腾。夏日里，这或许无足轻重，但到了冬季，却往往是生与死的差别。
莉安妮喜欢把洗澡水弄得滚烫炙热、蒸汽四溢，而她选择的居室四周墙壁摸起来也一向很温暖。只因这种温暖能勾起她对于儿童时期的回忆，让她想起那段在艳阳底下，与哥哥嬉闹奔逐的日子。只是泰瑞纳斯始终无法忍受这种热度，他总告诉她说，米奈希尔家族的人生来就要与冰天雪地为伍，而她也总会笑答：倘若真是这样，那么他们的城堡真是盖错了地方。
正因如此，当他们鼓掌之后，泰瑞纳斯便翻过身，从她床上爬起来，如以前千百次一样走过房间，拉开厚重的织锦帷幕，把高处的窄窗一扇扇推开，让夜里的寒意灌进卧房。
他静静伫立窗边，全身赤裸，手无长物，独向幽暗长空，冷风在他身边穿梭呼啸。莉安妮拉过温暖的毛皮，盖到下巴，默默地看着国王，觉得他看起来似乎变得瘦小又脆弱，仿佛突然之间又成了那个自己十五年前在圣光礼拜堂托付一生的年轻人。她的胳膊仍然因为他刚才剧烈的动作而疼痛，但这是一种美好的疼痛，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
“不相信，就意味着战争。”他边说边转身面向她，眼神阴霾不开，语调充满疑虑。
莉安妮从床上坐起来：“不行，你不能再发起战争了。”
“我的责任在这里、在北方，洛丹伦必须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才不懂这些，他现在是掌权者了，一个拥有强大军队的敌人可不能当常人看待。我们现在刚刚从大战中恢复不久，很多地方到现在还没能缓过来。你难道看不出再次开战之后，可能为我们带来的危险吗？”
泰瑞纳斯摇摇头：“奥特兰克说到底都是洛丹伦的藩属国，一个地方区域不可能有有两个秩序制定者。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相信他比我更清楚！”
“你清楚的是过去的奥特兰克。”她答道，“现在的奥特兰克对我们而言，已经成了陌生的国家。”莉安妮想起那袋硕大的钻石。她得想办法让他认清事实。“大人，国王的自尊就是他的一切，奥特兰克现在已经实际掌控了银松森林，况且据说还有了新的武器，你说什么也不能武断宣战，万一战事被拖入泥潭，这等于当众摔自己一个耳光呀。”
“武器？”泰瑞纳斯苦涩地笑道。
“是的，现在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我们必须正视这个事实。”她回答。
“那你说怎么办？要我向他屈膝求和？”
“当然不是这样！”她叱道，突然间生气起来。他为什么就不懂呢？“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奥特兰克的那个温莎很喜欢阿尔萨斯吗？如果我们将温莎定为阿尔萨斯的妻子，将来他们的孩子们将统治洛丹伦和奥特兰克两国的辽阔土地，还不用费一兵一卒，这难道不好么？”
“老天，莉安妮，温莎才十五岁。”泰瑞纳斯说，“而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他……”
她忙接口：“他是当今王太子，洛丹伦的继承人。不管他心里现在还有没有那个叫做吉安娜的库尔提拉斯公主，他都有义务为王室的血脉绵延做出自己的牺牲。”
这话引起了泰瑞纳斯嘴角苦涩的牵动，“牺牲，呵呵。我其实是明白的，你我何尝不是这种牺牲品！你嫁给我的时候也才十七岁而已。现在想来，我的弟弟其实才是个当国王和父亲的料。我可从没说过要喝这杯苦酒。”
“也许你没有。”莉安妮说，“但你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他临终前的酒杯也已经传到你手中，不管喜不喜欢，你都非喝不可。”
泰瑞纳斯再度转身，返回暗夜之中。他站在原地望着屋外的黑暗，或许在凝视月光星辰，或许在瞭望城上哨兵。
见他无声，莉安妮缓和下来。她何尝不知道，泰瑞纳斯其实心里更爱她的姐姐，然而多年过去了，过世姐姐的阴影仍旧夹在两人之间，就像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一个他不愿说出名字，却为他生下私生子的女人。
她正准备起身走到他身旁，敲门声却突然传来，在这样的时刻显得尤为刺耳，出乎意料。泰瑞纳斯回身，皱眉道：“是谁？”
侍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卡米拉爵士在外面，说有急事求见。”
“你有没跟他讲，我交代不准任何人打扰？”
“有的，陛下，不过他坚持要见您一面。”
“好罢，让他进来。”
泰瑞纳斯走到衣橱前，披上一件厚重的长袍。莉安妮这才突然惊觉到屋里的寒意，她在床上坐起身子，把毛毯拉到下巴。“我们是不是该把窗子关起来？”她建议。
泰瑞纳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卡米拉爵士已经被带进来了。
卡米拉爵士没有身穿铠甲，一身灰色。他的眼睛是灰色，但眼神敏锐，少有东西能逃过他的注意；岁月给他残留的头发也是灰的；他的长袍是灰色羊毛织成的，镶滚着白色绒边，正是米奈希尔家的色彩。居家的宽大的袖子里藏有许许多多的口袋，卡米拉爵士总是忙不迭地把东西放进袖子，不时能从里面拿出书、信笺、古怪的法器、孩子们的玩具等等。想到卡米拉爵士袖子里放了那么多东西，莉安妮很惊讶他的手还能活动。
爵士直等到身后的门关上之后方才开口：“陛下。”他对泰瑞纳斯说，“请原谅我打扰你们休息，有人留给我一封信。”
泰瑞纳斯面带愠色地问：“有人留给你一封信？谁留的？今天有信使来过？我如何不知情？”
“陛下，不是信使带来的。有人趁我打盹时，把一个雕工精巧的木盒放在我的书桌上。我的仆人说没看到人进出，但想来一定是跟暴风使团一道的人留下的，我们没有其他从南方来的访客。”
“你说是个木盒子？”莉安妮问。
“里面装了个精美的透镜，专用于观星，看来应该是矮人的做工。铁炉堡产的透镜可称举世无双。”
泰瑞纳斯又皱起眉头，莉安妮知道他对这类琐事一向毫无耐性。“透镜？”他说，“这与我有何关系？”
“当时，我也抱着相同的疑问。”卡米拉爵士师傅道，“显然这里面暗藏玄机。”
躲在厚重毛皮下的莉安妮颤抖着说：“透镜的用途是看清真相。”
“没错。”爵士摸了摸象征自己身份的项圈，那是一串用许多片不同金属打造而成的沉重项链。
莉安妮只觉一股恐惧从心底升起。“那究竟想让我们看清什么呢？”
“这正是问题所在。”卡米拉爵士从衣袖里取出一封卷得密密实实的信笺。“于是我把整个木盒分解开来，在假的盒底找到真正的信。不过这封信不是给我的。”
泰瑞纳斯伸出手：“那就交给我罢。”
卡米拉爵士没有反应。“陛下，很抱歉，可信也不是给您的。上面清楚写着只能让莉安妮王后拆看。我可以把信送过去吗？”
莉安妮点点头，没有答话。卡米拉爵士把信放在她床边的矮桌上，信封乃是用一滴蓝色蜡油封笺。卡米拉爵士鞠了个躬，准备告退。
“留下来。”泰瑞纳斯语气沉重地命令，他看看莉安妮。“夫人，怎么了？你在发抖。”
“我害怕啊。”她坦承。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拿起信封，皮毛从她身上滑落，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赤裸的身体。只见蓝色封蜡上印有乌瑞恩家族的家徽。“是瓦里安写的信。”莉安妮看着她丈夫说，“只怕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她告诉他，“泰瑞纳斯，这封信里蕴藏着无尽的秘密，我感觉得出来。”
泰瑞纳斯双眉深锁，脸色转阴。“拆开。”
莉安妮揭开封印。
她的眼神扫过内文，起初看不出所以，随后才猛然醒悟：“瓦里安年幼时是由我负责抚养的，那个时候我和他发明了一种秘密语言。”
“那你能否读出信上的内容？”
“能。”莉安妮表示。
“告诉我们。”
“我想我还是先告退为好。”卡米拉爵士道。
“不。”莉安妮说，“我们需要你的意见。”她掀开毛皮，翻身下床，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午夜的冷气寒彻心肺，凄冷有如坟墓。
卡米拉爵士见状立刻别过头去，连泰瑞纳斯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住。“你要做什么？”他问。
“生火。”莉安妮告诉他。她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睡袍，披上之后在早已冷却的火炉前蹲了下来。
“卡米拉爵士……”泰瑞纳斯开口。
“卡米拉爵士是自己人。”莉安妮道，“现在可不是讲究虚伪礼数的时候。”说完她把信纸塞进甫燃的火中，然后将几根粗木堆在上面。
泰瑞纳斯走过房间，挽着她的胳膊，把她扶起。他的手紧握她不放，脸离她只有几寸。“王后大人，快告诉我！信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莉安妮在他的逼问下浑身僵直。“那是封警告信。”她轻声道，“如果我们够聪明，听得进去的话。”
他的眼神在她脸上搜索。“请说下去。”
“有一个秘密组织，想要谋害他。”
他的手指握得更紧。“是谁要谋害他？”
“伯瓦尔。”她告诉他说，“以及暴风主教大人。”
泰瑞纳斯松开手，她的臂膀上留下了鲜明的深红指印。“圣光在上。”他粗声低语，“即使瓦里安现在是我最欣赏的年轻人，我也不得不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当然知道。”莉安妮道，“瓦里安本人是很冲动，但这封信乃是经过精密策划，小心隐藏的。他一定很清楚信若是落入他人手里，会有很大的麻烦，他的失踪到现在还没解密，可见这绝非空穴来风，否则他不会甘冒这么大的风险。”莉安妮注视着她的丈夫，“这下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你非得找出这里的真相，你得亲自南下，他在信里说道自己隐居在铁炉堡。”
她立即明白泰瑞纳斯已然下了个截然相反的结论。“我知道的是，南方是个充满阴谋诡计的地方，我还是避开为宜。”
卡米拉爵士拨了拨项链刮伤喉咙皮肤的地方：“陛下，这次刺杀似乎非同小可，如果牵扯到教会的话，更是迷雾重重，您一直以来也对王室的权威看重，况且这次如果可以再次救瓦里安国王于危难，我们在南方的势力也可以再增加不少，况且还有海外殖民地的合作。就算情况不妙，要保护乌瑞恩陛下和他的幼子，也绰绰有余。”
泰瑞纳斯无助地环视房间四周，莉安妮的心也随着他的视线飘移，但她知道此刻还不能拥他入怀。为了她的子女着想，她必须先打赢眼前这场仗。“瓦里安可是你亲手拥立的新君，你难道忍心眼看他被想要谋害他的人包围吗？”
“你们两个都叫死灵给抓去吧。”泰瑞纳斯喃喃咒道。他转身背对他们两人，径往窗边走去。她没有开口，爵士也一言不发。他们默默地等待泰瑞纳斯向他挚爱的家园静静地道别，当他终于从窗边回首时，他的声音是如此疲惫而感伤，眼角也微微湿润，“我父亲一生之中只去过南方一次，就是响应好友的召唤。结果一去不返。”
“时局不同。”卡米拉爵士师傅道，“国王也不一样。”
“是吗？”泰瑞纳斯木然地应了一声，在火炉边找了张椅子坐下。“莉安妮，你留在洛丹伦。”
他的话有如寒冰刺进她心口。“不要。”她突然害怕起来，难道这是对她的惩罚？再也见不到他？再也得不到他的温情拥抱？
“一定要。”泰瑞纳斯的语气不容许任何辩驳。“我南下铁炉堡期间，你必须代替我管理北方。无论如何，洛丹伦一定得有米奈希尔家的人坐镇。阿尔萨斯已经二十多岁，已经长大成人，他得开始学习如何统御，而我以前太忙，没法陪在他身边教导他。你要让他参与你的机要会议。在需要独当一面的时刻来临前，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必要时，我需要他也去南方。”
“圣光保佑，让您早日回来。”卡米拉爵士嗫嚅道。
“卡米拉爵士，你是我唯一的血亲骨肉，请不论事情大小，都给我妻子意见，并教导我的孩子必须了解的知识。别忘记。”
卡米拉爵士沉重地点点头，屋里又复归寂静，直到莉安妮鼓起勇气问了她最害怕听到答案的问题：“佳丽娅呢？”
泰瑞纳斯站起身，拥她入怀，捧着她的脸靠近自己说：“长公主已经长成。”他温柔地说，“我要带她一起去看看。”
“这样子我承受不了。”她颤抖着回答。
“你必须忍耐。”他说，“温莎要嫁给阿尔萨斯，只要我们同意，这已经是既成的事实，我们绝不能留下让他们怀疑的口实。你可以在一定的时间，把那个小女孩接过来，培养一下感情，同时也学学洛丹伦宫廷仕女的规矩和礼节，再过几年，她就可以成亲了。”
温莎在洛丹伦会成为一颗璀璨耀眼的明珠，莉安妮心想，而另一方面，她确实需要好好学点规矩。于是她很不情愿地暂时抛开心中对女儿的执著，但是安度因不能走，安度因一定要留下来。“好罢。”她说，“但是泰瑞纳斯，看在你对我的爱的份上，求求你让安度因留在洛丹伦，他才七岁呀。瓦里安也许希望我们把他保护起来。”
“当年我父亲把我送去做养子时，我也只有八岁。”泰瑞纳斯道，“我看德雷克和阿尔萨斯处得不太好，这可不是好现象。安度因恰好可以成为两家之间的桥梁，他是个可爱的孩子，笑容满面，讨人喜欢，让他和佳丽娅和平相处，自然而然地产生友谊，就像当年我和莱恩一样，如此一来我们家族的地位也会更加安全稳固。”
莉安妮很清楚他说的是实话，但她的痛苦却并未因此而稍减。眼看着她就要失去他们全部：泰瑞纳斯、女儿，还有安度因，只剩下阿尔萨斯。此刻的她已感寂寞，洛丹伦毕竟是个很大的地方啊。“那就别让他靠墙太近。”她勇敢地说，“你知道安度因最爱爬上爬下。”
泰瑞纳斯轻吻了她眼里还未掉下的泪滴。“谢谢你，我亲爱的夫人。”他悄声道，“我知道这很痛苦。”
“陛下，莉莉该怎么办？”卡米拉爵士问。
一听这名字，莉安妮立刻全身僵硬。泰瑞纳斯察觉到她的怒意，便抽身放开她。
莉安妮打小就知道，贵族男子在外偷生私生子是常有的事，因此她在新婚不久，得知泰瑞纳斯在作战途中与农家少女生了个私生子时，丝毫不感意外。再怎么说，泰瑞纳斯有他男人的需求，而他征战的那一年，只和她婚后团聚数日便匆匆南下，留她安然地待在后方父亲的奔流城，两人分隔两地。那时她的心思都放在襁褓中的罗柏身上，甚少念及她几乎不认识的丈夫。他在戎马倥偬间，自然不免寻求慰藉。而一旦他留下了种，她也希望他至少能让那孩子衣食无虞。
但他做的不只如此，泰瑞纳斯想要把他的私生子带回家来，在众人面前叫他“儿子”。
这件事伤她很深，泰瑞纳斯非但不肯说出孩子的母亲，连关系情形半个字也不跟她提。然而城堡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莉安妮很快就从她的侍女群中听说了几种揣测，这些都是从跟随她丈夫打仗的士兵嘴里传出来的。她们说哪位小姐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一双紫罗兰色的眸子深邃而幽冷。她想了两个星期才终于鼓起勇气，某天夜里在床上向丈夫当面问起。
然而，那却是两人结婚多年以来，泰瑞纳斯惟一吓着她的一次。“永远不要跟我问起莉莉的事。”他的口气寒冷如冰，“他是我的亲生骨肉，你只需知道这点就够了。现在，夫人，我要知道你是打哪儿听来这名字的。”她向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于是便把消息来源告诉了他。翌日起，城中一切谣言戛然而止。
无论莉莉的生母是谁，泰瑞纳斯对她铁定是一往情深，因为不管莉安妮说好说歹，就是没法说服他把孩子送走。这是她永远不会原谅他的一件事。她已经学着全心全意去爱自己丈夫，但她怎么也无法对莉莉产生感情。其实只要别在她眼前出现，泰瑞纳斯爱在外面生多少私生子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莉莉却总是看得见摸得着，怎么看怎么碍眼，更糟的是他越长越像泰瑞纳斯，竟比她生的几个儿子都还要像父亲。于是在多次大吵一架之后，王后大人秘密的将莉莉送到西境自己的哥哥处。
“莉莉非走不可。”她回答。
“他和阿尔萨斯感情很好。”泰瑞纳斯说，“我本来希望……”
“他绝不能留下来。”莉安妮打断他，“他是你儿子，可不是我的，我不会让他留在这里。”她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过分，但她也是实话实说。泰瑞纳斯倘若真把他留在洛丹伦，对那孩子本身也无好处。
泰瑞纳斯看她的眼神里充满痛楚。“你也知道我不能带他南下，朝廷里根本没他容身之处。一个冠着私生子姓氏的孩子……你应该很清楚旁人会如何闲言闲语。他会被排挤。”
莉安妮再次武装起自己，对抗丈夫眼底无声的诉求：“我听说你的好朋友莱恩在外面也生了不少私生子。”
“但一个也没在宫廷里出现过！”泰瑞纳斯怒道，“那个天煞的女人很坚持这一点，天杀的，莉安妮，你怎么狠得下心这样对他？他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
他正在气头上，原本可能会说出更不堪入耳的话，但卡米拉爵士却适时插话：“我倒有个主意。矮人前几天来找过我，那孩子似乎对火枪颇有兴趣。”
泰瑞纳斯听了大吃一惊：“他想加入第七军团？”
莉安妮没说什么，就让泰瑞纳斯自己理出一番头绪罢，现在她多说只会惹他生气。然而她却高兴得想亲吻眼前这位亲王呢！他所提出的这个建议正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矮人王的弟弟终身不娶，对他而言，莉莉等于是此生不可能有的儿子。日子久了，那孩子自然而然也会跟着宣誓加入铁炉堡兄，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养儿育女，有朝一日来和莉安妮自己的孙子孙女抢夺洛丹伦的继承权了。
卡米拉爵士又说：“陛下，加入第七军团可是很高的荣誉。”
“而且即使是私生子，在第七军团里也可能升到高位。”泰瑞纳斯思忖，但他的语气仍然有些困惑，“可莉莉年纪还这么小，倘若他是个成人，说要加入一切还好，然而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这确实是个困难的抉择。”卡米拉爵士师傅同意，“但我们也身处艰难时刻，他所走的这条路，不会比您或夫人走的路更崎岖坎坷。”
莉安妮又无可避免地想起她即将失去的孩子，想要保持沉默太难了。
泰瑞纳斯转过身去，再次望向窗外，他那长长的脸庞宁静中若有所思。最后他叹口气，又回过头：“好罢。”他对卡米拉爵士说，“看来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我会跟矮人谈谈。”
“我们什么时候告诉莉莉呢？”老师傅问。
“还不是时候，我们要先做些准备，距离启程足足还有两个星期，就让他尽情享受这段剩余的时光吧。夏天很快就要结束，童年的日子所剩无多。时机一到，我会亲自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