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
沃尔夫右手持剑从左侧砍向自己的教官，只听得清晰的金属碰撞声，长剑被弹到一边，凌厉的攻势瞬间直抵胸前。那剑芒惊醒间裹挟着恐怖的破空声，对于它的攻击对象而言，那就是被残杀的命运呼啸而过。
“盾牌！”
沃尔夫手忙脚乱地想要举起盾牌，然而终究像是捧南瓜的笨熊，手忙脚乱地一事无成。起来如果进攻者想要下死手，那么沃尔夫可以预见必死无疑。虽然不愿意承认，沃尔夫还是老老实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毕竟对手还不是仆格，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再拿起来。”训练者毫不手软，无视了沃尔夫有些红肿的手腕。不必怀疑，即便路西法男爵的手脚当场断掉，那柄可怕的斯瓦迪亚式骑士剑也不会就此收手，“我还没有说停下来吧。”
沃尔夫吃力地蹲下身来，穿着锁子甲和武装衣蹲下身是件很笨拙的事情，他谨慎地打量着同样全副武装的对手，那身锁子甲一直延伸到下摆，将训练者全身包裹得结结实实，漂亮的银光伴随着身形的挪动翩翩起舞。可现在沃尔夫根本无暇欣赏，他左脚作为支撑点，伸出手摸向掉落武器的剑柄，防范着对手的突袭。
“你就像是街边喂鸡的老太太，浑身上下充满了破绽。”训练者毫不客气地甩出长剑，将沃尔夫手掌上的剑柄挑飞出去，那剑芒划过的刺痛让沃尔夫忍不住松开手指，将剑扔到一旁，“你如果不能及时闪过，你会永远地丢掉三根手指。”
沃尔夫浑身都在发麻，又重新栽回地上，屁股摔得酸痛。训练者终于就此罢手，将诺德蝶面盔从头上摘下，放开利落的马尾，让长短适中的秀发披散开来。此时长发的主人正怀抱着担忧的心情，注视着沃尔夫。
“你太弱小了，亲爱的小狼。”玛格丽特伸出手来，轻轻将沃尔夫从地上扶起，同刚才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那漂亮的双眸内含蓄着的温柔之泉快要将其整个淹没，“仆格是最危险的武士，即便是我，胜负也只有三七开。”
“你三？”沃尔夫嘻嘻哈哈地在玛格丽特脸颊上亲了一口，惹得满面羞红，像这样惬意的二人时光真是好久不曾有过了，“真是谦虚啊。”
“我七。”玛格丽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骄傲地挺起丰硕的胸膛，沃尔夫无可奈何地发现玛格丽特的锁子甲用料比自己多好多，“即便如此，他依旧是非常恐怖的武士，想要割掉你的脑袋，可能只需要挥一挥手。”
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已经是前日的事，可黑加仑村以及周边的农民仍然在掩埋着尸体，人手是如此匮乏，黑加仑军也不得不参与其中。仆格的战士自然好办，只需要挖个大坑一股脑倒进去，草草埋葬便是，或者攒上十几具堆上木柴，一把火烧了了事。可一千一百名士兵的尸体，几乎占到了黑加仑军现有军队的二分之一，这场胜利就算说是黑加仑军的战士用圆盾和骸骨推出来的也毫不为过。
“其实，你根本不必做到这一步的。”玛格丽特转过身去，婀娜的身子沐浴在晨光之中，那沃尔夫经常埋首其中的秀发闪烁着金黄色光泽。女人在小声说着，几乎只达到了勉强可闻的地步，“小狼，你有很多很好的选择。”
“嗯？”沃尔夫仰脸朝天地开始装傻，“你在数太阳吗？带我一个好不好？”
玛格丽特忍俊不禁地回过头来，双手捏了捏沃尔夫的耳朵，小狼也非常乐意地和玛格丽特黏在一起，把自己埋进未婚妻的怀里。和其他情侣的感觉不太一样，在拥抱的时候，沃尔夫是相对弱势的被拥抱者。开始的时候沃尔夫是拒绝的，感觉有伤男人的自尊，但那软绵绵的怀抱简直像是上天的恩泽，很快,这位死鸭子嘴硬的沃尔夫便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你啊你啊，真是笨的要死。”玛格丽特捏着沃尔夫的鼻子，周围寂静无声，没有半个人影打扰。即便这个世界如此残忍，人们依旧怀抱着温暖，“什么都想要争取，完全不考量自己。这海斯特堡，就算给仆格又何妨。”
“那我给了仆格，你会跟我走吗？”沃尔夫在玛格丽特的怀里含糊不清地呓语着，如此美好的触感，让他暂时忘却了冰冷的剑柄，“愿意陪着我在卡拉迪亚颠沛流离吗？”
玛格丽特搀扶着还有些虚弱的沃尔夫，二人漫步坐在小小空地的简易长椅上。这来之不易的私人空间，是玛格丽特在海斯特堡难得的奢侈。她从怀里抽出手帕，那被斯瓦迪亚皂荚洗得芬芳的手绢轻轻擦拭过沃尔夫满是汗水的额头，期间蹭过了一道之前被流矢挂过的伤疤，沃尔夫连眉头都没皱，但紧握凳子的手指还是出卖了男人的痛觉。
“当然啊。这里还有什么可以留念的呢？”玛格丽特的眼神里写满了伤感，那种失却一切的悲哀溢于言表，“我能够拥有的，只剩下了一个为我逞强的男人……我又何尝不能，为他也逞一次强呢？”
沃尔夫心满意足地将额头抵在玛格丽特的面前，那刚毅的笑容，一如三年前就开始在逞强的十七岁男孩面额上绽放出的灿烂：“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这么回答。不是因为我是路西法男爵，而是因为我是沃尔夫。我想，我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你听见了啊，真是受不了你的油嘴滑舌……”玛格丽特的双颊微微泛红，自从二人重修于好之后，她能感觉到自己脸红的次数与日俱增，“我比你大四岁，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小狼。总有一天我会变老，你会觉得厌倦和枯燥……”
“我也会变老，有一天可能连卢瑟和安度因都分不清，躺在床上求你给我讲我们相爱故事。就像所有的诺德傻老头那样，每晚被年轻时战场的噩梦吓得颤颤巍巍，屎尿乱流。”沃尔夫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玛格丽特感觉自己的眼眶在男人的声音中泛红，“但，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害怕。不管我的敌人究竟是仆格一人还是他的八千人，不管我是十九岁还是九十岁，我都会抽出我的长剑为你战斗到最后一刻。这是属于我的心意，我只想说给你听。”
玛格丽特忍不住再次将沃尔夫涌入怀中，像是两簇无根的浮萍，在这波澜壮阔的世界里，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也许飓风和暴风雨随时准备着毁灭他和她，但这一刻，至少这一刻，他们拥有着彼此。
“那个……先生，并不是很想打扰您的美好时光。”熟悉的声音在沃尔夫的耳边响起，他惊喜地抬起头来，看见了脸颊难得有些泛红的蒂凡娜，“不过，我想，作为被你卖给仆格的倒霉家伙，跟您报个平安还是非常必要的，您说呢？”
沃尔夫走上前，和蒂凡娜紧紧拥抱在一起。玛格丽特的两腮在看不见的地方闷闷地鼓了起来，活像是塞了两个包子。在蒂凡娜的身后不远处，是身上还带着血污的希尔与莫利斯，看起来是刚刚赶回海斯特堡港口不久。
“非常高兴看到你，莫利斯伯爵。”沃尔夫向自己的新朋友颔首致意，“您出现在这里，说明您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苏斯克堡应该到处都是烽烟吧？”
莫利斯激动地握住了沃尔夫的手掌，深深鞠躬致意：“您做到了，您击败了仆格！直到现在，有些老顽固还不肯相信，但很快您的名字将会在整个格陵兰响亮地成为传说！”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但要是我死在了和仆格的神裁决斗中，一辈子也就停留在传说中了。”沃尔夫走上前和希尔也拥抱了一下，“辛苦了，我的舰队司令。”
希尔显得非常紧张，他在黑加仑军大战时配合莫利斯突袭苏斯克堡，将仆格的老家好好砸了一番，正大光明地把蒂凡娜从城堡里接了出来，现在还基本处于什么都不清楚的无知阶段。看上去在苏斯克堡的伙食还算不错，蒂凡娜一点也没有显瘦。
“您说的神裁决斗是怎么回事？”希尔眨着眼睛，浑身上下都在哆嗦，“是情报有错误？是事实上我们打输了，您不得不和仆格一对一？”
沃尔夫摇了摇头，将前前后后有条不紊地讲述了一遍。和希尔交谈的好处，就是无论说什么都听得懂，莫利斯跟着旁听都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希尔已经迅速明了情况，并开始对勒斯汶破口大骂。
“希尔，注意你的兰德士家族风度。”沃尔夫忍不住拍了拍独眼船长的肩膀，毕竟玛格丽特还在，把黑加仑军那些军骂搬上来真是让人难堪，尤其相当多的内容是沃尔夫原创，“你可是全军上下为数不多的显赫贵族。”
希尔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杜瓦克因也是贵族，除了对自己的老爹，张嘴基本不离‘他妈的’，那可是响当当的瓦格良继承人啊。”
男人的事情玛格丽特不会多加参与，向诸位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就变成了静默的旁听者。在现在的趋势下，玛格丽特已经越发习惯在大事上，听从沃尔夫的安排。而这位雅尔的头脑，也有让她这样做的理由。
“你有胜算吗？”希尔担忧地耸起肩膀，事态发生到这个地步，是所有人都未能料想到的，“那可是仆格。”
“没有。”沃尔夫调皮地咧了咧嘴，高高地抬起手臂，大拇指骄傲地翘向自己，“但是，这可是沃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