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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他们的烽烟(上)

AD1137年2月20日深夜,一声有力的婴儿啼哭从科迪家族温暖舒适的乡间别墅里传出,将提卡颂古老的土地惊醒。门外的女眷们发出惊喜的欢呼声,在卧室门口焦急地等待。房内依旧乱作一团,女仆抬出整整一大通的垃圾,上面盖着沾血的白布,孩子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接生者还没有做好放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进去,组成交响乐团的打算。

“大家都稍微退后,现在珀薇小姐需要安静休息。”仆人吃力地阻拦那些激动兴奋的科迪家族女眷,这些来自各个男爵与骑士庄园的夫人小姐们,很多是乔安娜和珀薇的友伴,同时作为下级贵族,她们也要代表他们的丈夫履行外交职能,“过一会医生会让大家进入探望,请不要着急!”

罗斯抱着为新生婴儿准备的两份礼物,坐在门口的凳子上鼾声如雷地等待。这个在前一天急匆匆从哈伦哥斯堡赶到的骑士,浑身上下的肌肉还因为行军而疲累不已。从接到珀薇产期临近的消息,这位寄希望用罗多克战争洗刷战败耻辱的骑士,就像是催命一般扔下自己的军队,毫不吝啬马力驰聘,只用了三天时间便赶回自己父亲的领地,终于在乔安娜焦急期盼的目光中,在孩子降临人世的前一天回归。

“罗斯,别睡了!”乔安娜不忍心打扰自己疲惫不堪的爱人,却又不得不进行善意提醒,好让骑士不错过见到孩子的第一面,“孩子是个男孩,杰里森骑士有后了,珀薇的心愿完成了,真是圣神保佑。”

从睡梦中惊醒的斯瓦迪亚骑士轻轻用手掌拂过戴安娜的发鬓,在未婚妻的脸侧轻轻留下一吻:“是啊,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我听到过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骑士放下手里的布偶,将另一柄下木头剑抱在怀里。罗斯·科迪一向喜欢最充足的准备,既然无法判断是男是女,那么就最好将礼物区分性别各准备一份。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孩子能够顺利诞生在这个世界,罗斯都会是唯一能够担负起孩子成长教育的男人。

“可以进去吗?”罗斯看着那个在门口阻拦女眷的仆人,轻轻挥舞了一下小小的礼物,“我是孩子的教父,应该让我见一面,不是吗?”

不知道是领主的威严让仆人无法拒绝,还是养父的慈爱让人感动,罗斯成为了第一个见到新生命的屋外人。他走进被炭火烤得很温暖的房间,珀薇正慈爱地抱着从自己腹中降生的血肉,那个在母亲孩子里等待了十个月稍多一点的小小生命。

骑士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轻轻走过去,那浑身发红、双眼紧闭的小家伙还在攥紧双拳,嚎啕大哭。没有谁生下来的模样是好看的,无论珀薇还是杰里斯·凯文骑士,都是不可多得的斯瓦迪亚帅男俊女,可罗斯仍然在心里把他们新生的孩子和鼹鼠的模样进行了一番比较。

“很健康。”珀薇轻轻亲吻着孩子的面庞,这个脸上留着刀疤的绿林女弓箭手,现在满脸都绽放着母爱的光芒,“希望他可以茁壮成长,我已经等不及看到他骑在骏马上驰聘的样子,他可是骑士的孩子呢,货真价实的骑士之子。”

罗斯轻轻拉开椅子坐下,不敢触碰这个小小的脆弱生命,甚至害怕触碰到襁褓,也会伤害到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可怜虫。也许对于他来说,杀死一个可怕的北方剑士,比如何拥抱一个婴儿来得容易得多。

“看到你和孩子很平安,我很高兴。”罗斯露出真诚的笑容,和前几个月相比,经历更多战火洗礼的骑士穿着更为朴素,腰带像身经百战的老练军士那样扎在腰间,并不好看,却异常实用,“这是我带给孩子的礼物。这把小木剑,是我的母亲在我出生之前亲自为我做的。后来她身体每况愈下,我甚至没能有机会记得她的脸庞。她希望我可以用这把剑斩断我生命中的荆棘,按照自己的意志活下去,现在,我把这个希望交给孩子。”

珀薇替自己的孩子接过这把有些年月,却因为保护得很好,依旧显得精致漂亮的木头玩具。她轻轻用下巴蹭着孩子的小脑袋,这位曾经像割倒麦穗般清理敌人的母亲,用自己的温柔告诉孩子,那种不可割舍的爱,深深熔铸在从这一刻开始的灵魂内。

“我希望,他这辈子都不必拿起剑来。”珀薇忧心忡忡地看着罗斯,这个自己在提哈机缘巧合遇到的朋友。刚刚还希望孩子可以骑在骏马上驰聘的母亲,现在眉宇间露出矛盾的神色,“如果可以选择,我又多么希望,他的父亲是一个渔夫、一个牧人、一个农民。不要像你们一样,当一个以剑为生的骑士。”

罗斯看着幼小的生命伸开手掌,在母亲的怀里打了个扑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孩子是生命的延续,罗斯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杰里斯骑士的影子,那个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骑士,通过珀薇母子,在年轻骑士的人生里深深铸下了印记。他突然有些害怕,当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似乎除了血肉相连的孩子,没有什么能够记得骑士的存在。但这是不应当的,现在不是驻马不前的时刻。

“那么,就让他和我的父亲学习吧。”罗斯怜悯地伸出结实的手掌,和孩子的小小的五指搭在一起,孩子暂停了哭泣,紧闭着双眼探索着未知的新事物,“让他像弗农伯爵那样,做一个能在土地上寻找到自己的好领主。”

珀薇很满意这个安排,把孩子抱在怀里再次亲吻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让仆人带走孩子,洗去刚刚匆匆未能擦净的胎液附着物。

“那么你呢?”珀薇的眼神转动到凶猛的骑士身上,这个文质彬彬的科迪,内心住着狂野的雄狮,“即便在付出了那么多的鲜血后,也不会想念提卡颂的春天吗?”

罗斯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打扰珀薇的休息了。骑士很高兴,自己的小小善举,拯救了一对无依无靠的母子:“当然想念,这是我一生都无法舍弃的土地。不过,正是因为脑海中时时想着家乡的阳光,我才没有死在战场。”

“嗯……真是不得了呢。”珀薇无奈地裹起被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就算生产再顺利,她的身体再健康,也不可避免地感到疲惫脱力,“对了,孩子的名字,交给你了,罗斯教父。有什么想法吗?我是个不识字的坏女人,你得帮帮我,不然我只能叫他比尔或者约翰了。”

罗斯看着珀薇疲惫的面庞,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骑士的名字,又被飞快地一一否决。终于,在女绿林弓箭手疲惫的注视下,罗斯终是开口:“叫他罗瑞安……罗瑞安·凯文。那是一个勇敢的骑士,我曾轻言目睹,他为了保护所爱的一切冲上战场,义无反顾完成了他的使命。我不希望他拥有一样令人悲伤的结局,只是希望,他可以在这个世界,勇敢地活下去。”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珀薇轻轻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某种罕见的生物,“罗瑞安·诺斯(诺斯,斯瓦迪亚语,不存在,私生子的姓氏),那位死在提哈之战的骑士,是帕拉汶公爵,哈劳斯·卡佩的私生子。”

骑士的脸色,纸一样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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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1137年2月21日,日瓦车则。

米拉克·巴罗斯科,披着漂亮的狼皮大麾,如同一尊威严的雕像,站在覆盖着冰雪的城墙上,打量着崭新的维基亚军队,身后跟随着四十多名巴罗斯科家族的精锐维基亚骑士,这些高大威猛的重装内府骑士,背负着一米五长的重型阔刃战斧。新月状的锋利钢铁,足以伴随着马的加速度下,轻而易举斩断没有护甲包被的脖颈。

这些家臣曾经和米拉克一起下马作战,在冬天的雪泥地里,挥舞着可怕的武器,撕碎过德瑞赫姆人引以为傲的步兵阵线,把那些被长矛手困住的斯瓦迪亚骑士连人带马一同打倒。

“我们心心念念的梦想,”康斯坦丁·克林顿站在自己朋友的身边,拄着自己的弯刀侧坐在城垣上,“虽然开始有些简陋了,但至少终究有了起步,全靠你了,北方巨龙。”

米拉克对最后的称呼嗤之以鼻,脑海里似乎回荡起一个吟游诗人的胡言乱语——那首让人非常不爽快的‘巨龙陨落’,他当时就应该割掉这个死萨兰德人的舌头,让他这辈子只能用下面的孔歌唱。

米拉克审视着城墙下三千名新兵,他们拿着长矛和盾牌,穿着简易的带毡棉质与皮质护甲,个别来自乡绅家庭的子弟可能会拥有一把长弓与铁质扎甲,但大多数士兵都显得面黄肌瘦、缺乏良好的营养。无论是康斯坦丁还是米拉克都很明白,这些被剥削到一贫如洗的农民即便是在匆匆组成的炮灰部队里,都算的上低劣的货色。

“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康斯坦丁。”米拉克的双手严严实实地裹在厚实的鹿皮手套里,他重重拍了拍城砖,抖落下些许浮雪,“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

米拉克面对那些来自维吉亚各个穷苦边区的破产农民与犯罪农奴,面对那些在冒险精神鼓动下来到军队的小骑士和富自耕农士兵,面对那些来自各个世家的新晋军官,大声宣布:“在神之注视下,我等奉威严的亚罗格尔克国王的命令,在此正式宣布,维吉亚北方军团正式成立!”

稀稀落落的掌声在军官与骑士间响起,那些农民手足无措地端着盾牌和长矛,不知道如何才能应和老爷们的节拍。不过米拉克并不在乎这些流于形式的表现,当一支军队真的拥有锋芒和攻击性的时候,没有人会在乎他们将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我们将守望着海岸,击败来自远方的入侵者,将古老腐朽的帝国打倒在地,驱逐威胁家园的异族。”米拉克的声音在广阔的城郊显得空荡而富有气力,站在军队间的事务官将他的话语继续大声吼出来,顺着冬日的寒风传递到很远之处,“谁若来争夺北方的土地,就让他们的鲜血挥洒于此!我们所在之处,永远属于骄傲的维吉亚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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