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回到了那无边的黑暗之中。这一次，我没有再迷失，我享受着这黑暗，享受着这宁静。
“林零。”有一个女性的声音叫我。
眼前的黑暗透出一点点白，汇集成一个巨大的人脸，就像一张脸压在黑布上。而这个人的相貌，快被我扔到记忆角落去了。
“陈……静湖？”本来想叫陈姨，结果匆忙改口，不小心叫了全名。
“你愤怒吗？你憎恨吗？你悲伤吗？”静湖没有回答我，而是向我抛出三个奇怪的问题。
“当然。”我甚至是不假思索地说出这两个字，就像它们原本就含在我嘴里一样。
我为什么……还没死呢？
明明我参与的是我没能力参与的事情，明明是我不该知道的事情，明明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在博镇的无法解释的现象中死去的人、在羽山入侵中死去的九司学社学者们、被臣心杀死的所有初族遗民、还有被穆寒用来填充游离能的那些人……
而我，明明是最后一类中的一员。因为一个不想让我死的人，和一个让我不想死的人，我还活着。于是，我失去了我的生活，失去了我原有的一切，被软监于九司，被囚禁于羽山。
为什么不愤怒呢？为什么不憎恨呢？为什么不悲伤呢？
我又忍不住笑起来了。现在我能理解，为什么游戏里那些敌人首领在被打败的时候会哈哈大笑了。他们同情自己，他们嘲笑自己。就像我现在一样。
有什么用呢？我甚至没有力量为自己报仇，向那些自认为关心我、照顾我的人报仇。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做。
自以为杀人就能填充游离能，结果破碎了空间，反倒让游离能大量减少。
自以为初族人能解释一切，到头来不仅没有从元尽身上得到一句有用的话，还给隐族遗民带来了灭顶之灾。
自以为能够重建世界，结果破坏了念术的“源”。
自以为能够拯救世界，结果毁灭了世界。
我能说什么？幸好我什么都没错？开玩笑，我已经做了不少了不是吗？世界毁灭的责任，我有一份，而且推不掉。
太可笑了。
“你愤怒吗？你憎恨吗？你悲伤吗？”静湖巨大的面容又问了我一遍。
“当然！”我大声地回应她，同时感到心中澎湃着什么。
静湖闭上了双眼，我感到有风在我身边回旋，她的脸像轻烟一样被风卷碎。风越来越大，我甚至感觉这风穿透了我的身体，在我的体内激荡、回旋，最后全部灌入了我的身体。
我睁开眼睛。
天亮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
“你……醒了啊。”陈秋风坐在床尾，忧伤的脸挤出一丝笑容，“对不起，因为穆寒说，你的情绪可能压制不住，让我们赶紧把你打晕，所以……你晕了快一天了。不过，反正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
这张床我认识，昨前天晚上就是在这儿睡的觉。
“现在bobo里的东西都取不出来了吧？”我的思路异常清晰，我的情绪异常平稳。
陈秋风点了点头：“没有了能量念术，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没法用了。卢叔的机甲差点儿取不下来，斥刃刀也变成了普通的刀，而穆寒，现在就是废人一个。”
“嗨嗨嗨，说谁废人呢？”穆寒从远处走过来，顺脚踢飞了一颗小石子，“我给你带饭，你还说我坏话，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下。”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陈秋风，看着我说：“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我侧过脸哂笑了一下：“没有，平静得很。”
穆寒摸了一下我的脑袋：“有什么话别憋着啊，说出来虽然没用，但是至少可以让我们开心一下。”
还是算了。
一旁陈秋风的嘴里传来嚼东西的声音。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有点儿尴尬。
“我们在食堂旧址找到了一些存放在停时柜里的食物。虽然在空间破碎炮炸膛的时候，能源就被切断了，但是还好停时柜的密封性不错，我们把烂了的部分削掉，还能接着吃。”
“停时柜就是通过停止食物的时间来保存食物的柜子，只有在开柜门的时候时间才会运动。”陈秋风一边展示他的学识，一边塞给我一块生芦瓜，“当然现在都没用了。”
噫，生的芦瓜，这也能吃？但是我饿了，只能吃。放到嘴里的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其实生的东西也挺好吃的。”陈秋风又给我一颗生柠茄，上面被削得坑坑洼洼的。
我迟早会习惯的……
“加热是个很大的问题，”穆寒在一边说，“就算能用太阳光生火，我们也没有可以用来点燃的东西，这个基地被建得太安全了，甚至床垫都是合金，也不知道什么合金这么软。”
“现在怎么办？”我吃柠茄吃得满手都是汁液。
“看看能不能从这个基地里凑出不用能量念术也能运动的交通工具吧。”穆寒沉思了片刻，突然用一种惊喜的声音问我，“哎！我们应该问问帝雀能不能帮忙！”
“帝雀没走吗？”
“加拉帕格群岛被轰沉的时候，重明带着一部分帝雀逃了出来，发现了用自然念术保护自己没死的元尽，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把他撕碎了。之后它们就向真国的方向飞走了。至于具体去了哪儿，当时我那个状态，不能跟着。”
“好吧好吧。那现在呢？”
“其他鸟估计觅食去了，重明就在食堂那边，和甸牧卢昌达在一块儿。我以前和初族人打交道的时候，知道它们能通过用爪子在地上写字的方法和人类交流，但是这个地面，”穆寒跺了跺脚，“它写不了。要想写也行，得上废墟外面去，但是这又要走好远。”
“也就是说，到现在，你们还没和重明深入地交流过？”我又吃了一块芦瓜。
“嗯对。”
旁边陈秋风突然插了一句嘴：“林零，我发现你现在变聪明了。”
我笑了一下，没回他。又对穆寒说：“破碎的空间修复的怎么样了？”
穆寒脸色一沉。
我就知道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