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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凯尔莫罕(上) - 9.1 各入歧途

送别王玄一行后,小雯就一直在船舷边凭栏,也不知是在眺望风景,还是满怀心事,一个人的背影看上去很是孤单。她在尾楼船舱里歇息了一阵,又走出舱门来到甲板上,倚着栏杆向西遥望。

“马上就要开船啦,不论心里在想什么,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

一个高山矮人战士和蔼的意味深长道。小雯只是苦涩的微微一笑。

“我们现在身处在一个新的世界,几乎和现实中过去所有的人际关系和社会属性暂时说再见。虽然是个虚拟的世界,但这里的人际关系和感情也是严肃而且真实的,我们的所作所为也一样。想要依旧保持过去现实中的生活状态和人际关系,不受一点影响、不留一点痕迹的回到现实中——是不现实的。”

矮人战士叹道,又爽朗的笑了笑,“你知道我来这个世界后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吗?是吃遍所有好吃的东西。不瞒你说,我患有痛风和糖尿病,这辈子都和美食无缘啦,这对于我一个老饕来说是有多大的不幸?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我可以吃到各种美味,而且都是在现实中无法吃到的、或是不能吃的,但它们尝起来是那么的真实,无论吃多少我都不用担心病痛发作。”

矮人一边说着,一边哈哈笑了起来,小雯闻言也终于不禁淡淡莞尔。原来这位矮人是东林手下的主坦克,也是这艘三桅帆船的船长,角色名叫“梦龙”,外号“酒肉和尚”。他在现实当中也是个有家有室的人,性格随和开朗,似乎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只是和大家一样不幸的被困在这个世界里。但他本人除了挂心妻女之外,倒也并不悲观,反而是随遇而安。小雯在船上这半天时间里自然也受他关照,不论是介绍情况、嘘寒问暖还是递茶水,渐渐也熟络了起来。

“但我对这个世界的喜欢并不仅仅在于它的各种魔幻美食,我喜欢几乎它的一切,包括我在这里认识的人。我从未想过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后,我们同在这个世界里认识的人会如何。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的关系如何,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也不会改变。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并不仅仅是我们所成为的角色,也是我们现实中的自己。所以……你当然也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难道是家里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未来的对象,所以你才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梦龙又随和的玩笑道。但不想小雯只是苦涩的淡淡一笑,低下头来沉默不语。梦龙一耸眉头,又狡黠的淡然道:“或者因为你是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的女孩儿,所以感情和人际关系都要十分谨慎?但是儿女对于父母来说,就像是从树上落下的果实,从弓弦上飞出去的箭。你们的父母现在希望你做一个乖孩子,但等你长大后,他们又会希望你成为一个有主见的人。比起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风平浪静,其实父母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经受得住风浪——毕竟,没有谁的一生会是风平浪静的。如果你无法做一个有主见有勇气的人,你也无法承担起自己和家庭的未来。而如果你相信自己是个聪慧的人,那么你也要相信自己的眼光。”

小雯仍是勾着头看着水面,笑容淡淡而惘然,在茫然而又出神的犹豫着。梦龙只是一叹气又一点头,微微一笑便转身走开。小雯也轻轻一叹,抬头向远处看去。此时已是下午过半,太阳西沉,低悬在两旁城市之间、遥远的荒野天际之上,在浩渺水波上洒下粼粼金光。又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她忽然只听一声铃响,甲板上的水手们已经开始吆喝和忙碌起来,准备收回跳板。

小雯怔了一下,仿佛突然惊醒过来,又转即陷入茫然。她茫然的转头一看甲板和桥楼又一看岸上,双手悄悄紧握栏杆和胸前的背带,不经意间柳眉微颦、轻咬红唇,又怔怔的垂眸颔首,内心如坠一片乱流之中。

梦龙站在尾楼甲板上,意味深长的斜觑着小雯的背影,右手稍稍抬起示意水手们不要慌忙。忽然,小雯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幽幽眉宇间虽然依旧是一片茫然,却好像又浮现出一丝依稀的决心。梦龙只是微微一笑,小雯便转回头去。只见她转身向尾楼舱门小步跑去,头也不回只顾钻进船舱中。梦龙只是一抬手,喊道:“都别急,让小姑娘下船!”

不一会儿,只听下方传来一声昂扬的马鸣。一匹白马冲出船舷舱门跨过跳板,一纵跃到码头上,一旁水手都茫然又赶忙的让开。小雯就坐在马背上,难以按捺着一丝激动轻声一喝,甚至无心顾及旁人和堆放的货物,只是头也不回的驱马奔过长长的码头。她径直冲到码头尽头,又一勒缰绳调头驻马,远远的向船上一望。只见梦龙站在尾楼上向她微笑着一招手,她也顿时淡淡一笑,脸上仿佛光风霁月、拨云见日,心中焦急和激动的同时也感到一股释然,仿佛心头一块巨石落地,空落落的同时又瞬间被一股急切和牵挂填满。她只是一点头,然后又干脆的一抖缰绳、轻声一喝又一拍马腰,银甲白马一骑绝尘,穿过码头而远去。

她如一阵风一般冲过北门,驰过城下村町,又在远古国道上缓缓停住。她举目环望荒野和苍凉的天空,又忽然一阵茫然——前路茫茫,日头渐斜,她应该上哪里去找王玄一行?传书飞鸟也只有知道目标大致所在范围才能自行搜索目标,否则就得依靠行会、银行和官办驿站系统递送书信。而她只知道王玄一行一定会沿着远古大道向北,但大道歧路众多,让鹰隼去搜索又不知要花多长时间。况且,她该在书信上说些什么?在这样一番任性之后,她觉得书信已经显得过于轻描淡写,无论有什么话,她都想当面再说。

她轻轻而长长的一叹,似乎在排解心中的忧虑和迷茫,然后又一吹口哨。不出片刻,一只美丽的白色海东青落在她的臂上。她轻轻微笑,关爱的抚了抚海东青的羽毛,也没有写任何书信便将它放飞。白鹰扑棱着双翼冲上阴沉的云霄和蓝天,小雯也一抖缰绳,披着晚霞在大道上继续轻驰。

王玄三人各在马鞍后驮上一具尸体,带着两位民兵和猎户追上陆舟。陆舟继续前进,三人把尸体扛到仓库,把人类流寇的尸体平房在一张大桌上,把哥布林和食人魔的尸体丢在墙脚。紫鸢一看两具山怪的尸体,冷冷说道:“没错,这只哥布林是从北方来的。至于这个食人魔……倒更像是纯种食人魔和哥布林的混血。纯种的食人魔外形更像人类,毛发更浓密,身材也更高大。而这一只食人魔则带有更多哥布林的特征。”

众人都一点头——这只食人魔有着鹰钩鼻,咧着嘴露出獠牙,光溜溜而体毛稀少,身材更为瘦弱还佝偻着背,倒像是某个曾风靡十年之久的网络游戏中的所谓“巨魔”。这种食人魔在泰拉瑞亚本也不少,是西洲世界许多山脉和丛林地区常见的怪物,只不过大部分玩家不会去深究它们的来历。

大家又看向桌上的人类尸体,在桌旁围了一圈,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细细看去,尸体的整个脸上用土红和白色的染料画着一个漩涡和放射状的图案,就像是一个漩涡周围放射着光明,漩涡有两个涡眼就分别在尸体双目的位置。皮肤邋遢肮脏,透露着不健康的灰色,身材结实但并不壮硕,像是常年运动劳作但很少饱餐过——就如大部分强盗和流民一般。

紫鸢将手放在尸体胸前,将创口稍稍扩开,向幽黑的洞中一看。一旁其他的女孩儿都下意识的抬手轻轻挡在嘴鼻前,甚至还向后稍稍一退,就连男生都不禁一皱眉头。只见原本心脏的位置除了填满了鸟窝般的树枝和荆棘之外,也有一颗血淋淋的松果。

“看上去很相似,也是那种堕落的德鲁伊巫术吗?”由纪沉声道。

“是的,虽然所用的材料不太一样,但都是类似的巫术,只不过并非只有堕落的德鲁伊才会使用。既然可以通过这种巫术牢牢的控制别人的生命,胁迫别人为自己做事,那么显然会有很多野心家会追求这种手段。”

“那么,威海姆大王也是被人控制的吗?”展扬蹙眉问道。

“这倒未必,霍根是主动追求力量。”紫鸢淡淡的答道。王玄闻言轻轻点头,也沉声道:“也就是说,这些山怪和流寇离开大山去侵扰几百里外的地方,恐怕是背后有人在操纵……”

“是的。”紫鸢淡然道。

“那么……他脸上的这个图案又有什么含义吗?”王玄又一看尸体的脸,“这是一个漩涡,还是一个太阳?”

“在遍布西陆的众多部落民中,有一种流传广泛的信仰和传说,认为所有人的灵魂最终会归于一个巨大的发光漩涡,而这个漩涡就在天上的虚空中。这个漩涡也被一些部落用作自己的图腾,或是被一些巫师和祭祀用作自己的徽记。而这具尸体脸上的图案或许就代表着那个漩涡。”

王玄听紫鸢道来,便意味深长的一点头,又回头看向紫鸢:“所以紫鸢小姐怎么看?我们是继续往北向白岩城前进,还是往西北去一探究竟?”

“是的,不仅可以为民除害,还能去山里探寻古堡。”安娜也盈盈一笑。紫鸢注视着桌子上的尸体,也露出一丝幽深而难以捉摸的淡淡笑意,轻声缓缓道:“那就去看看吧,毕竟这背后的根源恐怕就在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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