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店铺的后门通往一条狭窄的小巷，拖着腿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出来，查看了一下周围才走进巷子的尽头，翻开两块堆在那里的木板，钻了进去。再穿过一道房舍间的夹空，用特殊的节奏，敲响了一扇小门。
开门的是个看来刚刚成年的青年人，但男人却向他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乌鸦老大……呃，我知道，我知道，咸鱼和花猫还有黑老鼠！”
“你碰上什么了？”被叫做‘乌鸦’年轻人打量着他，收回了抵在他脖子底下的短剑。
“那个……诗人。”男人道：“他用了一些幻术，把我手下的人都给调开……啊！”
乌鸦一脚踢在他的断腿上，可怕的疼痛让他差点扑倒，而对方只是淡淡道：“土豆，鲜红的铁板。你这白痴下次如果再忘记确认暗号，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是是是，但乌鸦老大你怎么可能是别人假装的嘛……”男人满脸大汗地强笑：“他抓到我了，但老大告诉我们的东西果然救命，就不知道他会不会找到……”
“老大的事用不着我们操心，你是怎么说的，复述一遍。”乌鸦皱眉道。
他仔细地听那对方说了一遍遭遇，连衣着打扮一类的细节也没有放过：“你回来的时候有人跟着你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从裁缝店过来的，他们看着呢……”
乌鸦皱了皱眉，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坐下来，示意手下也坐下。男人拖着腿走了一路，伤处已经肿胀，但也不敢违抗，两人就这样枯坐了小半个沙漏，乌鸦才从房间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卷皮纸，抽出一张用木炭条写了些东西。最后打了个呼哨。
一只真正的乌鸦从房檐上飞进窄窗落在他手上，让他把那皮纸塞进它脖子上羽毛下的木筒里，然后嘎嘎叫了两声。翻身飞走。
“哦，原来是乌鸦啊。足够聪明，在城市里随处可见，不错的传信工具。”有人说。
断了腿的男人啊地瞪大了眼睛——一阵斑驳的光线在空气中扭动，显露出其后苍白消瘦的金发青年，不是那个可怕的诗人还能是谁？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杨图打量着那个名叫‘乌鸦’的年轻人，这家伙在他突然现身时全身缩紧，但却又放松下来。把双手举起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这种白痴被人跟踪也不奇怪，更何况还是一位传奇。”乌鸦舔了舔嘴唇：“诗人阁下，我可以完全配合你，但请不要杀我，我只是个听人命令的小人物而已。”
“嗯，那么你说说看。”
“如果您是想要找我们的老大疤脸，他的行踪我也不确定，这个家伙告诉您的地点都是真的，不过疤脸不一定会出现在那里，他有自己的藏身地，我只知道他经常去的一个寡妇家，就在椰子大道后面。如果您是想要钱，我们的财产大部分上缴给了‘某位大人’，剩下的部分被疤脸自己掌管，只有少量被分散存储在三个据点里。我不知道‘那位大人’是谁，只知道他有调动城卫军的影响力。至于为何要找您的麻烦，我也不清楚。”
“你说的这么详细，就不怕没用了之后被我杀了？”杨图问。
“您这样的存在，就算红蝎在您眼里也不算什么，疤脸要得罪您是他的事情，我听他的只是不想死，而现在不想死就得听您的。”
“那几个地方你去过吗？”
“没全去过，我只去过议事厅和兵器馆。”乌鸦说：“议事厅原本是家餐馆，前任老大把它买下之后加固……里面有二十多张旧的军用弩做的陷阱，虽然是旧货，但换过弩弦之后与新的差不多。兵器馆在一家铁匠铺里，储存了六十多套链甲和二十多套全身甲，还有塔盾和大剑，是红蝎最后的底牌。所以留守的人也不少。”
“关于栗子街那栋旅馆，你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是疤脸老大看上了，而且还很反常的亲自带队去了几次，但每次都闹得很狼狈。这几天他又不去了，只命令我们盯着。”
“你们这些据点，我是说，这些让你们这种人呆着的地方，是谁安排的？还有你们受到威胁时该说什么，是谁教你们说的？”
乌鸦愣了愣，似乎不明白他为何提这问题，但还是老实回答：“我不知道据点是由谁安排，至于被人抓住之后能说什么……听说这早就有了，只是内容经常换。”
“谁定的？”
“不知道……我原本是霜蜥蜴的一员，霜蜥蜴被灭之后才加进来的，这些都是在我加入之前候就有了。”
“所有被分散在这种地方的人，都是你这样吗？”
“我不知道大部分的地方是不是，但我知道的几个地方是。”
“原来如此。”杨图点了点头：“那么，来吧。”
乌鸦的神情扭曲了一下：“来……什么？您在说什么？”
“你一直都在准备着逃走，或者反击，是吧？”杨图说：“你可以试试，用刀也行，只要你能碰到我，哪怕是一根头发，我也放你走，假如你碰不到，我就杀了你。”
乌鸦的眼睛眯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想要判断对方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个诗人高挑却纤瘦，似乎是个典型的施法者——从他悄无声息地就能进入这房间，又从光影中现身就可以看出，但施法者不需要强壮，他们只要施法就可以做成很多事，比如说‘法师护甲’就可以让他们周围产生一层无形的铠甲，比全身重铠还坚固，还有护盾术可以竖起一面空气的盾牌，刀剑刺上去就会被滑开。有了这些防护，即使施法者站在那里不动，再来十个乌鸦这样的人也伤不了他。
然而逃走似乎更不可能，对方挡住了唯一的门，这房间的窗户又极为狭窄，根本无法容人通过。
“大人，我……”他慢慢拔出腰间的短剑，但似乎还是有些犹豫：“您真的……”
剑光乍起！
四柄飞刀从乌鸦手中飞出，分袭杨图双眼，心脏和肩膀，而他本人却一个翻滚落到了那个断腿男人身后，用尽全力一把把他甩向杨图！
大部分的法术要发挥作用，都必须看见对手！防护法术作用于施法者自身，虽然可以抵挡伤害，却无法缓和冲撞！只要那个人被撞上，他还是有机会冲过去的，只要能够被他接近，不管是冲过那道门也好，还是……
乌鸦的思路中断，因为视线里，那个诗人只是横跨了一步，抬起了手——动作不快，但横跨的一步刚好躲开了四柄飞刀的所有路线，而抬手轻巧地一推，乌鸦用尽全力扔过去的人，就被拨到了一边！
两人相距，不到五呎，乌鸦几乎是下意识地探出了剑。剑刃放平，刺敌人左胸第五第六根肋骨之间，如果对方向右闪避就横着挥刀，这个距离之下这样的一剑是不可能被闪开的！
这一剑是他花了三个金币从一个老游荡者那里学来的，为了抓住其中的诀窍，他练习了足足一年，在切实地用它刺穿过四个人的心脏之后，这样的一剑已经是熟极而流，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剑刃的轨迹划过两人间的短短距离，刺进对手的胸膛！而对方如今的动作别说是闪避，即使是招架也……
啪！
可怕的力量从剑锋而来，短剑不受控制地飘起，让乌鸦瞪大眼睛——对方竟然用手掌，不，曲起来的两根手指敲在了他的剑脊上，把这一剑给生生抽得飞了起来！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没有让短剑脱手，又用了差不多一倍的力气才刹住前冲的姿势！而对方却似乎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于是乌鸦咬牙又挥出一剑，同时左手一伸，拔出了腰带后面的匕首！
突刺，横扫，挥砍！双手不停，一个呼吸间，乌鸦攻击了四次！匕首与短剑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光，仿佛切碎空间，但却无一例外落空了！那个人后退，侧闪，再后退，在乌鸦看来乱七八糟的躲避却闪开了他的所有攻击！然后双手一抓一捏，乌鸦只觉得手腕剧痛，再也握不住武器，短剑和匕首顿时全都脱手！
“这样啊……”轻轻吐气。这个结果有点稍微出乎杨图的意料，他知道自己现在比普通人强，但如此看来，这强得还不是一点半点。
对方的动作在他的眼里虽然不至于像是乌龟，却也至少是0.5倍的慢速，就像现在，他完全可以看清楚对方捧着手腕蹲下去的动作，还有衣袖里的一点寒光！
噗。
杨图皱起眉，看着眼前那个正在喷出血浆的面孔，在对方衣袖里的东西探出来之前，他下意识地一脚踢在了那只手上，于是那截探出的利刃便从这个倒霉蛋的下巴刺入，头顶穿了出来！
“你这家伙搞什么鬼！”喊声打断他的惊讶，龙小姐从虚空里显出身影，手里还抓着一只乌鸦：“怎么把这家伙弄死了？还没问他那帮家伙把钱什么的都藏在哪儿了呢！”
“他说不出什么的，这组织的组织度，非同一般啊……”杨图摸了摸下巴，第一次杀人的感觉，怎么说呢，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