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后是一间宽广的大厅，一座座多层长金属架排列整齐，架子上摆满大大小小的花盆，种植有各种植物。其中近一半是常见的花草，细节略有差别；另一半闻所未闻。当归修习草药学多年，一下子见到众多不认识的植物，简直不敢相信。
桑素纹继续介绍：“是神族的育苗圃，四百多年前我第一次进入，就是这个样子，从未改变过。我曾将一些植株移植到外面的世界，很快就死去。而且非常奇怪，过一段时间，空花盆中又长出一模一样的植物。全靠此，才能源源不断地提供‘刹那芳华’和‘悲欣交集’的原料。”
当归恍然，原来“刹那芳华”、“悲欣交集”两种剧毒药来自于神族的技术，在水下玻璃房中制造。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如此强力的药物，当非普通修道者能掌握。
他走近金属架细看，花盆是玻璃器皿，里面盛的不是土壤，是无色透明的液体。肯定不是纯水，在百草谷，吴有虚也用液体培育帝女蕙，叫做“营养液”。花盆非普通的式样，乃长方形箱子，两头有细管通往他处。整座大厅的地面和墙壁上布满了管道。
离开育苗圃，进入另一条甬道，一路漫游，遇上形形色色的房间，花样百出的事物。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能复制出外面水中的幻象。水流荡漾，鱼游来游去，偶尔从身边经过挨擦到裸露的手背，甚至引起轻微麻酥感。当用手在空中比划时，景物发生变化，或拉远拉近，或放大缩小，或旋转视角。
桑素纹说，这可能是神族用来监视外界动向的防御类法阵。
当归兴致勃勃，玩耍起来。楚楚畏惧桑素纹，一直大气不敢出，这时候也忍不住好奇，张开手来回拨弄。
建筑群行经大半，来到了一间小藏书室。屋子不算大，左右墙各立着一排书架，中间有一张玻璃长条桌，几把玻璃椅子。这个水下建筑很奇怪，绝大多数东西以玻璃制作——确切地说，是外观类似于玻璃的透明材料，质地比玻璃坚固得多。
最靠近门口的左侧书架上贴有不认识的文字标签，当归走上前，快速扫视。所有书脊上全印着奇怪的文字，像星罗国语言，但不是。他随手抽出一本，翻开浏览，里面的文字熟悉而陌生。字母是星罗语字母，单词的拼写全然不同。
这些书印刷精美，纸张纤薄坚韧，历经千年而不朽坏。在书架最底下一行的角落里，有一本黑色小册子，与其他书明显不一样。
当归弯腰拿起，是一个笔记本。打开扉页，上面写着几个潦草的手写大字。这回认识了，乃是东方古文字：“新的暗能量催化剂，实验室制法成功，我把它命名为‘刹那芳华’。”
他猛然心跳，回头望向身后。桑素纹站在几步外，似笑非笑，也正望着他。
对方肯定不会允许自己阅读，当归心中有数，只好讪讪放下笔记本，走到里面的一排书架。
这排书架上有两种文字的书，即类星罗语和东方古文字。前者不知端倪，后者看名字，全都是道法的修炼之术，如《归藏拳剑诀》、《烈火术》、《奔雷真气》等等。原道宗、天道宗和万法宗的不少功法也列于其中，《守静养虚功》、《玄天指》、《赤阳神功》……
忽地，当归看到一个熟悉的书名，八地狱火。他情不自禁手伸了过去——
“住手！”
一声厉喝响起，夹杂着尖锐的真气，当归的耳中嗡嗡鸣叫，头脑眩晕，几乎站立不稳。楚楚急忙跑过来扶住他。
桑素纹面沉似水，狠狠盯视当归。她从来是一副温和的笑容，将真实的情绪隐藏于面具下，这会儿却似控制不住。
楚楚十分恐慌，鼓起勇气恳求道：“师父，您别生气，有话慢慢说。我们绝不敢违抗。”
桑素纹深吸一口气，稍稍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让碰那东西，是为他好。走，带你们去最后一个地方。”
她转身出门，沿甬道前行。
楚楚小声问当归：“你没事吧？”
“不要紧，已经好了。”
当归冷不防才中了招，如果正面对敌，不至于被一嗓子吼趴下。但桑素纹的功力可从中窥出一二，的确了得，今日怕难逃魔爪。
桑素纹七拐八绕，路上遇见的房间均不作停留，一直来到玻璃建筑群的最深处。这地方造型奇特，长宽各四十多米，整整齐齐的四方形，空空如也未放置任何东西。房间的高度难以估量，直直地向上方通去，一眼望不到头。
这不能算房间，简直就是一口超级大的正方形竖井。
桑素纹仰头眺望，目光似穿透空间，抵达无尽的远方。“就是在这里，发射‘地狱火’焚化琉璃山，令九曲河分流。一晃四百年过去，有时候恍若在昨天，有时候又漫长得像一万年。”
她语气平淡，说起往昔的峥嵘岁月，就像主妇闲话家常一样。然而，终究有些许落寞吧，终究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心头缭绕吧。
当归终于相信，站在面前的就是兰彩裳，四百多年前搅动仙凡两界、做下惊天大事的魔女。
“地狱火是什么？”楚楚轻轻问道。
“天神的超级武器，温度极高，能烧毁世间的一切。”
“从这地方发射？难道上面是空的，通到外面？还有，江宁距离九曲河的三岔口一千多里地，地狱火怎么过去的？”当归心中充满了疑云，一连串发问。
“顶上就是扬子江江宁坝，此竖井与坝基连接，平时有金属板隔断。大坝表面上看是一体，其实内部有空洞，坝顶可打开。启动机关后，竖井的地板、金属隔断和坝顶的盖子撤除，地狱火从下面直射天空，飞至三岔口。”
建筑群五面被玻璃墙环绕，只有地板是银灰色金属。当归原以为是地基，此时听桑素纹所言，竟然埋藏着威力绝伦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