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巨大的雕像，有二十多米高，头和上半身是女人模样，下半身是蛇形，覆盖着鳞片。雕像借天然岩石雕刻而成，近看有许多瑕疵，远观则气势雄浑，形象生动，堪称一件绝妙的艺术品。
“这女人好奇怪，是人是兽？”
“女娲。”
“女娲是谁？”
苏离没有回答，她的思绪又陷入混乱，有一个记忆若隐若现，像刚孵化的小鸡欲啄壳而出。
魔龙漫无目标地游动，不多远，左前侧又出现一幢巨像，形象与先前的大致相同，蛇身人首女子，左手托着一个圆球。
当归大为惊讶，招呼苏离观看。
苏离被拉回了现实世界，打量着女娲像说道：“应该有七座，圆球是开启阵门的机关，与天雷斗霄阵类似。”
他们继续搜索，一座又一座的雕像现身，果然一共七座。
当归为难道：“要怎么开启，同时将接引石能量输入七个圆球么？这可做不到。”
上次是四个人合力，才激活四个石英球打开法阵，现在多出三个球，人少了一半。况且，苏离要维持大气泡，腾不出手。
“你伤势如何，能否憋住呼吸五分钟？”苏离问。
当归受了较重的外伤，不能做剧烈动作，憋气倒不在话下。他回答说：“可以。”
“好，我要撤掉气泡，你小心。”
苏离收回真气，气泡登时破裂，水一下子涌来，将两人包围。冰冷的寒气渗入肌肤，当归不禁打个寒颤，抱着苏离的胳膊收紧了一些。
飞鱼剑出鞘，对准最近的一座岩石像，白光激射。刹那间，女娲手托的石球被点亮。
紧接着白光穿透球体，射向下一座石像，第二个石球亮起了光晕。一个接一个，数秒钟的工夫，七座雕像手托的石球全部激活。
原先在黑暗中，雕像的位置分辨不清，现在七个石球被白色的光线连接在一起，形成一把勺子的模样。当归在《星座图解》中见过，叫“北斗七星”。
下方传来沉闷的声响，似乎有东西在缓慢迟钝地移动。苏离发出命令，机械魔龙低头扎下去。十几米后，到了天池的底部，在嶙峋怪石间，显露出一个洞穴。
洞穴是被金属板封闭的，石球激活后，板子向两边滑开。当直径扩至二十米时，金属板停止了移动。魔龙轻快地摇头摆尾，钻进洞穴。随即，头顶上又响起声音，金属板重新合拢，将洞穴完全封闭住。
水开始排出，同时补充新鲜的空气，速度非常块，不一会儿洞穴中就有了空隙。当归和苏离将脑袋探到水面外，大口呼吸。
这是一个天然的石洞，岩礁丛生，在四周壁上有许多小孔眼，可以排水和进气。在另一端，有一扇紧闭的金属门。
石洞是神族出入天池的设施，叫做“减压室”。在中州大陆居民的心中，天神力量强大无所不能，可实际上他们的身体很脆弱，在深水中长时间停留后再出水必须调整压力，否则会受到致命的伤害。
当然，当归完全不知道这些事，苏离亦尚未觉醒。
水退尽后，金属门自动开启。两人跳下魔龙，走到近前。
门后面是一条宽阔的通道，地面、墙壁和天花板是一体的金属，银闪闪发亮，平整无瑕疵。通道中充斥着自然柔和的光，但不见光源。
苏离和当归走进通道，机械魔龙跟随在身后爬行。它的的爪子与地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嘎吱声，在寂静空旷的通道中分外刺耳。两个人手持法宝，凝神戒备。
由于心情紧张，感觉上路程特别长，走了许久。其实不过七八分钟，便抵达通道的尽头。
一间极其广阔的大厅出现在眼前，高度至少有三四十米，长和宽皆在百米以上。在正中央，是一个圆形喷水池，池子中矗立着一座雕像。
雕像即为人首蛇身的女子，大小和外观与外面天池中的差相仿佛，质地要精致得多。
整座神像用洁白的大理石雕刻而成，显出神圣的气质，相形之下，水中的天然岩石像未免有一些神秘和阴暗。
在大厅的四面墙上，各有一道大门。其中一个通往天池，即当归与苏离进来的门。这扇门是自动感应式，有人接近就会开启。另有两扇门带机关，中央刻有一张棋盘，纵横十九道，以及许多个代表棋子的实心和空心圆点。
两局残棋当归见过，是天鹅座和金牛座。天鹅座不消说，是泾水边水神庙中的那局；而金牛座与李悦嘉所给的古棋谱完全一致，巧合得离谱。
苏离走到金牛座棋局的大门前，探指疾点，内力所到处，棋盘交叉点纷纷闪亮。光点和连线组合在一起，像似不规则的六边形，这是金牛座星图的变化之一。
出乎意料，苏离点完全部交叉点后，大门纹丝不动。
“是哪里错了吗？”当归仔细观察棋盘上一个个亮点，与记忆中的星图相对照。
苏离摇头说：“不清楚，我本能觉着该这样解。”
当归曾与李悦嘉研究过残局，略有心得，但苏离所点的图形与棋的走法不相干。他观察了一阵子，毫无头绪，于是放弃，走向另一道大门。
大厅中还有第四扇门，光溜溜地没雕刻任何图形。当归走到近前时，门自动滑开，与连接天池的门相同，没上锁。
门后也是一条宽阔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头。
当归想进里面探查，回头招呼苏离，却见她脸色苍白，精神萎靡。
刚才维持气泡与巨大的水压抗衡，苏离消耗了许多真气。气泡破裂后她浸泡在水中，衣服从内到外湿透，紧贴在躯体上，勾勒出绰约的身姿。
修道练的是心境，皮相皆虚妄，红粉如骷髅，当归本已有相当的定力，这会儿却莫名有点儿害羞。他慌张地转开视线，讷讷道：“苏师姐，咱们先歇一歇，把衣服烘干。”
苏离确实感到了力竭，回答说“好”。
两人走到喷水池边，在近处，才看清池子并非真正的的圆。它仿造盛开的莲花，周边是多重花瓣，只在整体上呈现出圆形。
池台也是用白色大理石修砌，外壁上雕刻着龙凤花纹，描金画彩。
当归知晓苏离有洁癖，尽管台子上一尘不染，仍掏出手巾，仔细擦拭了一小块地方。然后单手将手巾在池水中漂洗，又擦一遍。
“苏师姐，请坐。”
苏离默然。
对于自己的毛病，她心中有数。长老们曾说过多次，或直截批评或委婉劝诫，同学们则明面上暗地里各种嘲讽。她对此也十分困扰，努力想改正，无奈常控制不住。
从来没有人像何当归这样认真对待，体贴地加以照顾。
长老们的规劝固然是好意，是爱护，然而，对朋友的缺点毫无保留地接受、包容，是不是更为难得？
人的心理很奇怪，之前当归冒死挡住魔龙的攻击，苏离认为是朋友间理所应当，没多少感触；此刻小小的不经意举动，反而令她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这个清秀的少年，同所有人都不一样。
苏离半天不出声，也不肯坐，当归以为她嫌弃别人的手巾，讪讪解释道：“手巾很干净，昨天刚在市集上买的，没用过。”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离结结巴巴地回答，赶忙坐在台沿上。当归跟着坐下，与她相隔两尺多。
两人运真气召唤火性能量，烘烤衣裳。随着加热，白色的水蒸气在空中一缕缕缭绕，如同少年们微妙的心思。
机械魔龙蜿蜒着庞大的身躯，吭哧吭哧爬过来，伏卧在苏离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