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迪文这句话挑动了男人心中隐忍的那根细弦，他在心中暗自回忆着十多年前的事情，将那杯刚烧开的水猛地灌了一口，即便是烫到了舌头也浑然未觉。他勉强挤出一个丑陋的笑容，淡淡说道：“你刚才问我的名字是么？我叫戴夫。你们可以叫我疯狂的戴夫。我以前讨厌这个称呼，可现在却开始慢慢喜欢上了。”
“真是一个恶趣味的男人啊。”雷恩默默总结了一句。
名叫戴夫的男人听了雷恩这个小毛头的评价，也不气恼，只是招手屏退了那群毕恭毕敬的服务者后，心平气和地说道：“多谢夸奖。天才和疯子往往就有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恶趣味，而我把它理解为是优秀者才配拥有的一种特质。”
他的眼睛里闪着某种贪婪的光，在这个阴冷昏暗的山洞里面，就像一只饿极而见到生肉的野狼，让人不寒而栗。
“你设计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麦迪文一直在尝试将话题掰回正轨，而这一次戴夫倒是没有回避，乖乖地回应了。
“要不是你们不请自来，我也不想浪费那瓶宝贝的溶液。你要知道，为了调制这份独一无二的昏睡溶液，我们得和那些不法之徒做多少回买卖！”
“要不是你的手下偷了我的东西，我们怎么会不请自来！”雷恩模仿男人的句式回应道。
“喔，是哪位不小心的毛躁鬼，糊涂蛋呐，我得给它少发一块今日的甜饼作为惩罚。”戴夫故作惊讶地说道。
“那你现在，是要准备放了我们呢，还是要杀了我们灭口？”麦迪文直截了当地问。
“不不不，你们也太小瞧我的想象力了。疯子嘛，对待每一件事总是要想方设法让它变得更为有趣和惊讶一些。”
他“嘿嘿”了一声，轻轻拍了几下手，只听见一阵长时间的骚动，周围突然开始地动山摇起来。悬挂在顶上的煤油灯剧烈地摇晃着，随时准备掉下来摔个粉碎。在剧烈震动了十多秒钟之后，一只巨大的长角老鼠怒火冲天地出现在了洞口，在见到轮椅上泰然端坐的男人时，缓下狂躁的步伐，自觉地伏在了他的脚下。
这只老鼠体型巨大，头顶上有一对朝向背脊处生长的长角，看起来就像是用大象的牙齿直接拼接上去的。那短小精悍的四肢黑糊糊地揉成的一团，锐利的指甲不光是可以用来打洞，就是割裂人的肚皮也是绰绰有余。
它似乎是刚从睡梦之中被人叫醒，在不屑地瞥了一眼牢笼中的两人后，随即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露出了两排比狮虎还要锐利的牙齿。
“乖，是不是嫌地下太无聊了？我特地找了两位朋友来陪你玩。”男人抚摸着大老鼠柔软的头，柔声说道。而那只看起来恐怖异常的大老鼠，像只索求溺爱的小宠物似的，用头蹭了蹭男人的假腿。
“你想做什么？”牢笼中的两人警惕起来。
“想和你们玩个有趣的游戏。”戴夫回答道，“你们要知道，待在地底之下数十年如一日的我们，日子过得有多么无聊。我每天都盼望着上面的世界天崩地裂，可等待到的只有一份又一份歌颂和谐美丽世界的早间报纸。多么可笑啊！一天又一天的失望透顶，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不被人惦记的上时代遗老。”
这个男人讲话很容易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废话连篇的同时又哀怨连连。上时代的遗老，真是一个再熨帖不过的自我描述。
“这个游戏的规则很简单。”戴夫伸出两根手指指向雷恩和麦迪文，缓缓解释道，“在你们两位之中，选择一位勇士来和我的宝贝进行一场生死决斗，要么打败它，要么被它踩烂。如果可以将它打败，你们可以一起平安地离开；如果失败了，在挑战者战死的同时，另一个人则需要接受我残酷的惩罚。”
“至于惩罚……”戴夫从胸口中摸出一把剑，那正是从弗雷德身上搜刮出来的短剑。他用手摩挲着光滑的剑身，语气中满是掩盖不住的兴奋：“我会让他失去那一双令人称羡的腿，成为我的仆人，永远地陪伴着我！”
“这已经不能说是‘恶趣味’了吧？而是心理有病。”麦迪文不屑地哼了一声。虽然他的生命掌握在这个男人的手中，但身为前贵族的傲气不会让他对任何人低头。
“这么无聊的游戏，要玩的话你自己玩。”雷恩更是添油加醋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规则的制定者是我！只有我才有权力替游戏的主人公选择道路！”男人突然暴怒起来，讲话的时候甚至往地上溅了一地的口水，“别忘了，你们现在只是一条被关在笼子里的‘狗’，越是吵嚷，就越是让主人觉得烦而已！”
男人的这句话拨动了雷恩的情绪，他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浑身气得发抖。他想不管不顾地用全身力气与身上的铁链对抗，哪怕自我毁灭。在略微尝试了并无效果之后，麦迪文却轻声阻止了他即将要进行的愚蠢举动。
“不要白费力气。”
麦迪文的这句话似乎隐含了他的妥协，也说出了他心里的选择。但雷恩只体会到了最表层的意思。
“想要主动掌控命运，还是被动等待未来，你们赶紧选择！我只给你们十秒钟的时间商量。”戴夫摸了摸大老鼠的下巴，这个动作似乎有着某种特定的意义，只见那老鼠立刻从男人身边走开，一步一步奔向前面的一块空地，两只圆溜溜的豆豆眼盯着三人所在的位置，严阵以待。
“我要提醒你们的是，它的名字叫‘查理斯’，是个很懂事的乖宝宝。它对我很忠诚，但别以为它也能同样温柔地对待你们，尤其是对付地面上的人类。”
大老鼠似乎听得懂男人说的话，在听到最后那句带着某种暗示的话语之后，突然大声咆哮了一声，再次震得头上的两盏灯左摇右晃。
仇恨，它们的仇恨，他的仇恨，都直指着陆地上的人们。
“收拾这怪物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雷恩。”
“你是要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我么？”雷恩苦笑着问。
“如果你强烈拒绝的话，那只能由我上了。只不过，你要是因为我而下半生都跟这个疯子一样在轮椅上度过，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麦迪文同样幽默地回答道。
“我倒有些跃跃欲试。但是，为什么呢？”雷恩问道，“我是说，你凭什么相信我呢？”
“说实话，不是很相信。”麦迪文如实回答，“但我觉得有必要打这么一个赌。”
“这个赌的胜率大概是一比九。或许一成的把握对我来说都算多了。而你不一样，麦迪文。你比我强，强了太多太多。”
“真希望你能在蜜提娅和安妹妹面前再说一遍这样的话。”麦迪用十分油腻的腔调说道。
“你打败了蒂奇，而我做不到。”他接着说了一句真心话。
“你不是说打败蒂奇有一大半是你的的功劳么？”
“吹牛皮毕竟是不需要打草稿的嘛。”麦迪文的语气一贯是都那么轻松，“在两个美丽的女孩面前，我总做不成真正的我。”
“那你是时候向她们证明你的能力了。”
其实，他们并不是在互相推卸责任，而是在用这样一种方式保护着彼此。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选择正面迎击的那个人，只需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即可；而那被动等待的那个人，它的内心才是最煎熬的。死往往并不可怕，无论是以哪种死法当作生命的结尾。一生在痛苦的折磨之中死而不得才是最大的煎熬。
“……”
麦迪文的坚持有另外一层原因。或许他确实把今天当作了一场赌注，想知道雷恩这个怪胎的身体极限到底在哪里。艾克罗蒙团长是个心软的男人，但绝不是不计较后果就临时改变决策的愚蠢领导者。他对团长的了解，或许比最先加入这个队伍的奥尼尔还要了解得多。
两人突然沉默了，而老男人戴夫则在兴奋地倒计时。
“好吧，我接受这个挑战。不过，我首先要声明一点，我可不会被那种家伙踩成肉泥，更不会让你从此在轮椅上生活。我们要一起回去，一起领取那笔丰厚的赏金。”
雷恩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光，让麦迪文一瞬间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就好像他说过的每一句自大话，真的能够实现，也必然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