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风佣兵团的人走完没多久，雷恩便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唔……这里是哪儿？”雷恩揉着昏沉的脑袋，茫然四顾。
“唔……哦……哇！”
东尼语无伦次地指着雷恩，为这个男人这么快就苏醒过来而感到吃惊，同时脸上的兴奋之情极速蹿升，好像比自己中了头彩还要开心。
“我的人工呼吸，效果真显著！”
人工呼吸？雷恩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只手舞足蹈的胖子，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他不可置信地将目光转向肯特，想寻求一个真实的答案。
肯特的眼睛直盯着房门的位置，显然是在想着什么事。虽然最终两人的眼神进行了交互，他却迟迟没有给予雷恩回答。
“唔……”雷恩正准备直截了当问胖子的时候，肯特却突然说了一句。
“我说雷恩啊，你的演技还有待提高啊。”
“什么？”雷恩挠了挠头，满脸都是问号。
“你其实早就醒了的吧？”肯特嘴角扬起轻微笑意。
雷恩的肩膀漫不经心地震了一下。像是要掩盖某种错误似的，他极不自然地耸了耸肩，不停地重复着“没有”、“怎么可能”之类的无用话，音量却变得越来越小。
想要用手搓掉白纸上残留的铅灰，终究是越描越黑。
“那你应该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了。”肯特没有理会雷恩苍白的解释，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关于自由之风佣兵团团长的要求，你是怎么想的？”
“唔……”
这个白发的男人突然不说话了，脸上的忧虑慢慢地显露出来。
雷恩其实很早就恢复了意识。虽然刚醒来脑袋有些昏沉的他很想坐起来伸个懒腰，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可是当某些字词如针般穿进自己的耳膜时，他的身体和呼吸仿佛都僵住了。
他屏息凝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些人讨论的话中。他发觉，无论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声音，都在讨论着与“怪物”两字密不可分的自己。
他并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习惯，特别是在这么多人拥挤在一个小房间的情况下。可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在驱使着他，让他睁不开眼睛，呼不出一口气。
这个脆弱敏感的心灵，总是对别人的评价耿耿于怀。
“我是觉得说，既然你已经被圣裁会淘汰掉了，加入他们或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肯特这句没经过大脑的话一说出口，马上就有些后悔了。作为一位圣裁会的临时成员，他的正义感似乎比标准的圣裁会成员多了那么一些，经常会为了某些无关的人或事而触碰到会里的规则底线。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这个万事讲究效率的圣裁会，这个颇有些能力的人一直受不到重用。
“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没想到雷恩并没有一开口就急于表明立场，而是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们啊，是一群非常非常棒的人。”讲到自由之风佣兵团，肯特的眼神中突然闪起了光芒，“和唯利是图的大多数佣兵团不一样，他们虽然承接任何委托，却唯独不杀人。”
“哪怕是许诺多么丰厚的佣金，他们都不会违背这一条如铁般的原则。甚至有些时候，他们还会自发地深入被恶魔侵吞的无法地带，救出魔爪之下苦苦生存的人民……”
“就像他们的口号一样，做一股向往自由的风，吹散艾雷巴斯托所有的不平等与阴霾……”肯特说着说着，又和东尼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做一股向往自由的风，吹散艾雷巴斯托所有的不平等与阴霾！”今天的东尼像是浑身上下都打了鸡血，情绪异常激动，“呜呼呼！我也好想加入这个有爱的团队中去啊，哪怕只是给他们打打杂，跑跑腿。”
“那要不你去试试？”雷恩打趣道。
“好哇！”东尼正喜从心中来，却被肯特一盆冷水浇灭。
“他们可不会要你这种好吃懒做的胖子。”
肯特转而面向雷恩，说道：“我们和自由之风谈论过的话，你应该听得清清楚楚了。其实他们也应该知道你在偷偷听着，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连肯特都能看得出雷恩的小动作，观察力敏锐的佣兵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你的意思是……”
“因为他们这些话，本就是说给你听的，并非是在背后嚼你的舌根子。”
“我有点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东尼插嘴道：“当着本人的面，说些‘危险’、‘怪物’的言语，即便是我的偶像们，也实在有些过分了。”
“这恰恰说明，对于雷恩那‘怪物’般的身体，他们既在意，又不在意。”
肯特的话彻底将两人搞晕了。
“对这群风云人物来说，‘怪物’这个词并不见得就是让人耻辱的，就要遭到所有人非议的。相反，它代表着一种特殊，一种他人眼羡而又渴求不来的极致特殊。”
见雷恩眼神仍然困惑未展，肯特举了个最伟大之人的例子作为验证。
“在几百年之前，关于魔法的存在和使用，仅有少数人知道。因此，那些拥有着超凡智慧和寻求真理的魔法师们，被人们当做异类，遭到了无情的封杀。甚至于我们伟大的魔法师埃塞梅涅，也差点死于人们不信任的唾液与拳头之下。然而如今呢？在魔法挣脱“邪恶”两字的枷锁，导魔石变得越来越普及的今天，魔法被越来越多的人们坦然接受——至少它不再具有某种邪恶的定义了。而埃塞梅涅本人，则被奉若神明！”
虽然绕了好几个弯，可肯特要表达的意思十分简单易懂。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是与非，对与错，是人们人为地赋予了它们各种各样的定义。就拿魔法来说，当人们从它身上感受到不怀好意的危险时，它自然就变成了一种禁忌；当人们从它身上获得穷之不尽的力量时，它立马又能成为人类文明迅速发展的助推器。
雷恩盯着窗外落下的余晖，一层金黄色的光芒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一股莫名而来的兴奋自他心中升起，奔腾，转瞬间归为沉寂。其实他又何尝没有意识到，自己就像一只弱小的蚕，虽然外面的环境在逼迫着他修筑一道全方位的围墙保护自己，可是作茧自缚的，只是自己；能冲破这层薄薄的束缚的，也只能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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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躁动得人难以入睡。不知是白天睡了太久的缘故，或是团长那番话撩拨了雷恩的心弦，抑或是受到肯特那番解释的鼓舞。反正不管怎么说，他的心里很不平静，也难以平静。
一个重要的问题在他脑海摇摆不停：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去与不去都是一种选择，代表着不同的命运。可能是生，也可能是死；可能是新的快乐的开始，也可能是旧的悲伤的延续。
在雷恩的潜意识里，相信别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更何况，要自己一时之间相信五个随时可以杀掉自己的陌生人，那不仅需要信任，还要勇气。
在半睡半醒之间，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雷利先生时，雷利先生对他说过的话。
“听说在这个卡其镇，你和我的儿子一样恶名昭著。哈哈哈，真是臭屁爱往一处放啊！哦，对了！听那卖煎油饼的玛丽大婶说，你是某个贵族在外面厮混时不小心生下来的杂种。哦，不对，不对。我记得有人说过你是被雪貂养大的孩子，所以头发才那么白，性格那么软？唔，具体的我也记不清啦……老头子我自从过了六十岁，记忆就一天也不如一天啦……不过没有关系，你要是想喝酒，我这儿遍地都是美酒，保证让你喝个够！你要是没地儿去，不嫌破的话就待在这里好啦！你要是没人玩，老头子可以陪你玩到天亮！你要是想收拾那些欺负你的人，老头子我……我就算啦，让我儿子陪你去闹一场！”
雷恩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似是尝到了梦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