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归探寻地看了索罗伊一会，仍不确认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百里归从不相信索罗伊，即使这个女人从未骗他。她只是把所有事实摆到百里归面前，逼他看清，然后诱导他走上她想要的路。
“让我考虑下。”百里归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索罗伊说，“你还没学聪明吗？”
“一天。”百里归说。
“成交。”索罗伊站起来，和他击掌，然后握住他的手，“还有一件事。”
“？”百里归不解地歪歪头，手腕忽然一阵疼痛。
一时间天旋地转间，他被锁住肩膀推进了水里，连一丝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不是海水一个劲地往嘴里灌，百里归早就破口大骂了。
他这几天才勉强学会游泳，慌慌张张稳住平衡，手指勾住船边露出头来。
“还有一件事，就是不要在我面前太嚣张。”索罗伊踩住百里归的手，弓身前倾，将自己的重量压在上面。
这下百里归想松手也松不开了，他火大地看着索罗伊，手指传来疼痛，想骂又不敢真在索罗伊面前放肆。
“刚才放任你无礼，只是不想计较，但我不喜欢有人比我更嚣张。”索罗伊似笑非笑地俯视百里归，“我真想勉强什么，根本不需要跑到这条破船上来和你商量，记住了？”
百里归咬牙切齿不肯吱声，看起来又怂又弱几乎没有实际上高到爆炸的自尊心快要烧起来了。
索罗伊冷笑：“止息不在了，你逞强又能做什么？”
百里归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你搞不清楚状况吗！她的结局归根究底是因为你无能！每个人，不论得到什么力量，不放弃那些幼稚可笑的念头并连同它和过去一起杀死，就照样还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孩子！任何事都不会改变！”索罗伊说、
“少年经历过悲伤与痛苦后突然成长，获得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无敌之力量？哈哈哈哈！这又不是动画片！”索罗伊大笑起来，“你觉得获得悲荒遗产就很强了？没错，的确是不弱了，但在生活、世界和命运面前，依旧是个不堪一击的孩子！”
索罗伊挪开脚，手从口袋里逃出来，伸向百里归。
“在未来漫长的旅途里，你仍然会无数次感到悲伤和无助，但你可以选择与我联手。”
百里归沉默了一会。
索罗伊蹲下来：“我能帮你，一次又一次，不计代价，比止息更有力——只要你全心为我。”
少年随着海浪起伏缓缓抬起胳膊……
然后狠狠打开了恶魔的手。
他转身游向岸边，决绝的再没有回头看一眼。索罗伊目送他离去，五指摩挲，无声的微笑起来。
·
百里归几乎是爬上岸的，他瘫在岸边，被阴影笼罩。
“你怎么又乱跑。”佑齐有些恼怒，“医生不是说要你静养吗，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很难啊？”
难啊……躺在床上看不到阳光，心情就跟长了毛一样。百里归想。
他翻过身来，像条咸鱼似的晒着太阳。
“你最近话很少。”佑齐担忧地说，“整个人都变沉默了。”
“我话本来就不多。”
“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真的，我这个人很无趣，往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不然上辈子也没法藏起自卑装成一个高冷。
“其实我对什么都无所谓。会害怕，可事到临头又觉得不过如此，别人把我揍出血也不过是微微皱一皱眉头，心里怒火稍微翻涌一下，就消下去了。”百里归说，“我甚至懒得还击，没有什么东西让我特别讨厌，也没有什么让我特别喜欢。”
佑齐看着百里归，那个男孩闭着眼，自言自语般念叨着。
这种态度太熟悉了，就像止息一样，只是想说而已，完全不在乎别人听不听得懂，往不往心里去。
似乎连百里归自己都没意识到，止息走后，他下意识模仿起少女的种种习惯。
“如果有谁觉得有什么东西我很在意，那一定是我刻意展示出来让人放松警惕的。”百里归想了想，"让他觉得我是个普通的正常人而已。”
没脑子、粗神经、感情白痴、不谙世事、爽朗豁达，这都是百里归最常用的伪装，对他来说，这些只要适当装疯卖傻就好。或许有时心血来潮会干一件看上去很疯狂的事，那也不过是自我满足、是因为他想做而已。
百里归睁开眼，一动不动望着天空。
阳光四散洒落，白色的水鸟仍在盘旋鸣叫。
在百里归的世界，这么干净的天空只有旅游宣传片中才能见到。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佑齐说。
“是啊，后来就不了。”
百里归拼命想隐藏自己的出格，却仍被注以比对普通人更多的目光，他觉得很普通的事，依然与日常脱轨。
他好像天生就是非日常的吸引体，所幸他也不排斥这些。
至少这能调动他不多的激情和好奇心，让他活得不至于太无聊。
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抱有回家念头外，他还是蛮平静的。
“为什么变了？”佑齐问，“因为止息么？”
百里归漫无目的的盯着天上一点，想了会，说。
“大概是有点寂寞吧。”
佑齐叫这个回答弄得莫名其妙：“那龙抬头那天晚上……又是怎么回事？”
百里归沉默很久，都没有给出回答。
不是想不到答案，而是太搞笑了。
一个得过且过的人，为了一个向他伸手的女孩，从心里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
“没有怎么回事。”百里归说，“我想要救她，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要救她。就算我没有喜欢上她，这个念头也不会变！”
“可我手上什么也没有，只有自己的一条命。”他对着天空举起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忽然狠狠握住，“那就只好拿命去拼！”
纵使手里握不住刀剑，也要用钉子牙齿撕裂敌人的喉咙！以命相搏，谁还敢挡在他面前，谁就得死！
百里归忽然明白了龙谙的心情，隔着漫长的时间和无数次潮起潮落，两双同样黝黑的眼仿佛对视在一起。同样什么光也没有，同样一丝亮也不在，同样从一双安静温润如同鹿一般的眸子，变得愤怒凶狠。
那一刻火种落下，燎原大火冲天点燃。
“从今往后。”百里归说，“我要谁也不能……冒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