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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一章:暴(下)

五月二十,庄乔就已经训练出了一支十三万人的部队,虽然仅仅经过最简单的训练,但是庄夭还是非常激动,他率领这支部队第一次出征,但是出征的方向不是南方,而是东方。

吴兰怎么也不会想到,浩浩荡荡的陈郡新军第一个目标不是江水,不是方城,竟然是自己。他连忙聚集军队拒敌,但是淮寿郡各地人口锐减,地方贵族们想要稳住自己的领地都十分困难,更别说提供军队了。就连吴氏和钟离氏自己的土地上,也迎来了非常大的动荡。

而这些动荡,有一些是自发的,有一些就是农家弟子搞的鬼了。他们这么多年在梁国内部的关系网络,现在终于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稻主刘淇亲自上阵,不断发动一场又一场的农人、奴隶、市民的暴动。四个月之后,吴兰和钟离旺死在了战场上。这两个曾经和庄夭、南平君、陈离、薛武安一起共同战斗过的人,现在却死在了庄乔的手上。

庄乔在淮寿郡很快就建立起了统治,但同时粮草问题也深深地困扰了他。由于底层的社会已经崩溃,许多农人都来跟随自己,或者自己组织起来抢劫贵族,今年的粮草特定是无法正常收获了。而庄乔现在麾下的部队已经超过了二十万,虽然战斗力很弱,但却越打越多。

无奈之下,他只能适当放宽对于军队的限制,让他们去劫掠一些小贵族掌管的封地城邑,可就算如此,还是没有办法弥补粮草的严重不足,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停地作战。

蒋谖此时也组织起了一支数量惊人的大军来讨伐陈邑,庄乔连忙回师与六万陈邑老军汇合,抵抗来自西边方城与南边王都的两军合围。薛王平十九年的十月,梁历梁王横十三年的正月,十四日这一日,陈邑之战爆发,二十七万蒋谖军和八万方城军迎战二十六万陈军。战斗持续了八日,蒋谖军和方城军的士气都非常低,蒋谖打造的新军虽然也仿效秦法,但是因为蒋谖一开始的许诺太多,后来根本无法满足,只能把土地给了军功比较大的军官,再由军官们分封自己的士卒,这样不管是士卒还是军官都很不满意。他们从各种各样的渠道得知陈军更加平等优厚,所以在作战的时候也难以对蒋谖保持绝对的忠诚。

八日之后,蒋谖第一次尝到了惨败。二十七万大军灰飞烟灭,他带着数万残兵败走,简沂也带着方城军投降了庄乔,并情愿献出自己家族所有的土地。

就这样,仅仅数个月的时间,庄乔就掌握了北方三大边郡的实权,虽然统治混乱、脆弱,但是现在他拥有的力量已经大大超过了蒋谖。为了缓解大量部队的缺粮问题,庄乔带队南下,一路掠夺,但在掠夺的同时有更多的平民、奴隶加入他们,部队越来越多,等到了丹阳的时候,部队的数量已经达到了恐怖的三十六万人。庄乔知道,这支部队是强大无比的,但同时也是脆弱不堪的。数量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成为了枷锁,但他没有任何办法。

至少,将丹阳城攻下来,杀死蒋谖,拥立新的梁王,已经很快就要成为现实。等到新的朝廷建立起来,再想办法安置这些部队吧。

薛王平二十年、梁王横十四年的十二月,丹阳城的围攻战开始。与此同时,西方在巫山当中带着一支部队躲藏了许多年的公孙平也乘机击溃了上庸脆弱的梁国守军,攻入梁国境内,与陈军汇合。五万越人与白公联军也赶到了丹阳。这时候,军中已经有声音,劝陈公庄乔凭借着自己“庄氏”的王族身份(庄氏是梁庄王的后代),进入丹阳之后自为梁王。阳陵君、灵越、陈离等人也没有更多的意见。但庄乔却只是不置可否。

事实上,他已经开始感觉到疲倦了。

围城战进行了三个多月,三月十四,三军联合攻入了丹阳城。简沂率先锋第一个冲入城中,在城墙的望台上,找到了已经是蒋谖朝廷内上柱国的平青。那时候,平青正坐在一间房间里,默默地喝着酒。

简沂慢慢地走上前,手上的剑还在滴着血,他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平青淡淡地道,“上次陈邑之战,我们二人也没有见上一面。”

简沂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不要怪我。”

“我不会怪你的,这是我教给你的东西。”平青苦笑一声。

是啊,这些都是你教的,当简沂看到武当君唐侪的尸首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将会被平青带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但你又为什么要替蒋谖赴死呢?”

“我也不知道。”平青又喝了一口酒,“可能是因为太讨厌那些人了吧。”

他微微一笑,嘴角忽然流下一滴血。

“上柱国!”简沂连忙跑上前,扶住平青的身体,他看向那樽酒,那一定是毒酒,“上柱国,你撑住,我马上去叫医师!”

“快跑……”平青猛地抓住了简沂的手,“梁国……马上就会变成彻底的幽冥鬼域,甚至比那还要恐怖,你快跑……”

简沂感受着平青的身体慢慢地冷下去,不由得愣住了。

平青就这样死在了简沂的怀里。

当简沂回到庄夭本阵的时候,混乱已经开始了,他看到满街都是火焰和瓦砾,满街都是呼喊声和哭叫声。简沂惊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目所能及的每一家屋舍都被人冲入,从里面抢夺财物和女人,他身后的卫兵们同样惊讶。

这个场景,简直是几十年前丹阳之乱的再现!

“这是怎么回事……”简沂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难道陈公下令屠城了吗?这可是……这可是梁国的王都,为什么……”

他连忙带队赶到庄乔的本阵,但是那里也已经拥挤不堪,无数陈军的中低层军官将帅帐围得水泄不通。但他终于挤到庄乔的面前时,发现庄乔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丁点血色。

“陈公!”简沂大叫道,“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军队开始失去控制了……”庄乔看着简沂,他背后的几名参谋和副将也在拼命安抚着外面那些陈军军官的情绪,“虽然我下了好几道命令,甚至杀了很多人,但是他们一定要进城劫掠,我控制不了他们……”

“陈公……”简沂呆滞着看着庄乔,“这会毁了一切的。”

一切。

庄乔自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但他现在面对陈军这样的庞然大物,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虽然向他们许诺了土地,但是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土地来供养他们,更不用说有土地更需要佃农,可现在梁国各地荒芜,这支部队所到之处如同瘟疫一般摧枯拉朽,根本没办法重建秩序。他到底该怎么办?他难道做错了吗?还是说他做过了?

现在该怎么办……

这不是战争,也不是内战,更不是政治斗争,这个被自己亲自放出牢笼的东西,这个恐怖到没有人能够阻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灵越在城外看着这座已经陷入火光的城池,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是……梁国千年历史的冤孽……”他喃喃着自言自语,“冤孽啊……”

贵族和民众,土地和粮食,被遮蔽、压迫、欺凌了八百年的梁国底层平民,被放出了关押他们八百年的牢笼。这是灵越他们玩弄权术的代价,是他们利用这些平民的代价,更是整个梁国八百年历史的最终代价。

在他背后,崔涣已经不忍再看。

屠杀、劫掠和强暴整整持续了二十日,陈军的几十万人彻底将这座梁国几百年的王都变成了一片废墟。直到暴动渐渐停止之后,庄乔才敢踏入这座城市。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一丁点的生气。

到处都是瓦砾,到处都是已经熄灭的灰烬,残破的尸首满街都是,街边甚至有不少立起来的尖木桩,上面插满了人头和人的残躯,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远处还能零零星星地听到女人的哭喊,有组织的强暴仍然没有完全停止,远方的街道上甚至有一个铁笼,里面全部都是赤裸的女人。自己正在行走的这条道路,很多时候他甚至都分不清这是道路,因为它已经被灰烬和血液染成了深红色。

什么都没有了。

梁国王都曾经的荣耀,曾经的伟大,这八百年的历史,什么都没有了。

庄乔猛地跪在了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自己还小的时候,跟随父亲参与合纵,也曾见到过被劫掠之后的临稷城,当年也是一样的惨状。可是时隔这么多年,再度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心中却只有震栗和悲痛。

因为这种恐怖的事情,是由自己的手发动的。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真的做错了吗?事情是从哪一步开始慢慢变成这个样子的?

“父亲……”庄乔不顾背后的护卫,自顾自地嚎啕大哭起来,“父亲……”

林雀慢慢地走到他的背后,眼中也流下了泪水,她慢慢跪下来,轻轻抱住庄乔,他的身体热得发烫。她见证了华清院的覆灭,那也是一种生活方式的覆灭。现在,她又见证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的覆灭。

她已经不再想那么多,她只想陪在这个人身边。如果没有自己,她甚至都无法确定,这个人还能不能成为一个“人”。

这一日被永远烙刻在了梁人的记忆当中,但在文献当中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薄。没有多少人真的知道这二十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真实情况也越发迷离。但是后世人永远记得一个名词,这个名词很有概括性,却又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它永远地流传了下去,带着无尽的迷茫和痛苦。

这个词叫“庄乔暴梁”。

三月二十五日,庄乔推举一个三代前梁王的后代“胄”为梁王,梁王横、蒋谖、吴晟等俘虏进行了公开的处刑。他已经太累,没有力气来当这个邦国的王,他甚至动了回薛国的心思,尽管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想着重回梁国复仇。

现在他成功了,他复仇了,但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丹阳城的暴动几乎激怒了所有人,阳陵君、陈离、简沂等人坚定地认为“功田令”不能再持续下去,这三四十万大军必须马上解散,前去务农,接受中央朝廷派遣的官僚的管理。庄乔无奈之下也只好接受这些观点,也将江水中下游的许多土地重新封给了吴氏和岳氏。

但这些行为彻底激怒了陈军,庄乔只好尽力平复这支他自己发动起来的军队,但效果十分微弱。庄乔只好迁都郾城,希望将西边的汉中之地封给陈军将士们,但这个折衷的方法引来了两方力量的强烈反对。

接着,北方已经崩溃的边防体系忽然传来消息,十六万秦军在孟松、蒲真的率领下,已经攻入了梁国。

谁也没有想到元气大伤的秦国竟然会突然发难,但这时候庄乔能够动员的力量已经很小了,他勉强催动陈军北上,但是仅仅打了两战,这支本来有着摧枯拉朽之力的军队,就几乎全部溃散了。

秦军很快就包围了郾城,越军、吴氏、岳氏、陈氏、农家、杜明章、灵越、公孙平等人匆忙东撤,但是庄乔和林雀却留在了郾城。

在郾城失陷的最后一刻,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了庄乔面前,那个人是飞爵。

“飞爵叔叔,我父亲派你来接我吗?”

飞爵正要说话,庄乔却只是笑着摇摇头。

“麻烦你回去告诉我父亲,我不配当他的儿子。”庄乔的声音平淡至极,“我也要谢谢他,在所有人都抛弃我的时候,他接受了我。当我第二次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时候,他还是惦记着我。”

“但是让他忘了我这个不肖的儿子吧。”

飞爵看着庄乔的眼睛,一时竟愣住了。

“也麻烦你给武襄君带句话。”庄乔身边的林雀深吸一口气,“就说我对不起他吧。”

薛王平二十年、梁王胄元年七月,秦军占领方城、郾城、丹阳,整个梁国的西境被秦国全部吞入腹中,领土几乎拓展了一倍有余。在第二年,秦军又征服了庸国,庸王自降为公,纳玺称城。本来被高平之战和随后的合纵军打得奄奄一息的秦国,竟然接着梁国的内乱重新获得了生机。在秦国的严刑峻法和熟练的官僚制度之下,方城、丹阳等地的暴动渐渐平息下去,秦国推动着这些梁国的土地逐渐纳入秦法的体系之内,而它又有着这样的能力。

残余的梁军护送着梁王胄来到了陈邑,将这里定为新的首都,灵越成为了令尹,简沂成为了上柱国。他们要在一片废墟当中重新建立梁国,他们的路还很长。

没有人再记得那些轰轰烈烈的战斗,也没有人再记得那份“功田令”,更没有人记得庄乔。他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没有人再去关注他。

只有他的父亲,在夜晚的月光下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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