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的垂着头，像个游荡的灵魂一样随风逐流。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飘着有多久了，也许仅仅只是一小会儿，也许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足以让人忘记了时间这个名词。
在漫无目地的飘荡中，蓦地，卫柯的脚尖竟碰到了东西。看不见那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东西很大，大到足以站下他这个人。而且，它很软，踩上去的感觉就像是踩进了沼泽，连整双脚都深深的陷进去了。
在卫柯还在琢磨自己到底踩到了什么的时候，突然，一个苍老，恍若来自恒古，带着无尽沧桑的声音在这个无尽的空间里缓缓响起：“你心里的真实，虚幻。”
“我们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卫柯微微一怔，因为这是他刚刚进入剑宗老师所说的吗？
在听完这句话的同时，脚下踩着的软绵绵的东西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
这股无可抗拒的吸力来的极快，卫柯才刚有所警觉，整个人就已经被吸进去了。仿佛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怪物张开了嘴，将他一口吞了下去。
……
卫柯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却在他绝望悲愤之中，喧嚣的尘埃，在瞬间化做虚无，一片黑暗之后，自那沧桑的声音过后心中曙光突然盛放开来，他迷离的眼神，脱离梦里那些未知的幻影，缓缓地张开，视线回落到了温柔的晨光之中，那些景象，一下子飞散开去，与梦境一起消失了。
“哼……”卫柯的鼻孔里忽然发出一声闷哼，豁地睁了开眼。
一切都那么熟悉，他正躺在老师的床上。
落日透过窗户，将血红色的油漆泼洒在房间地面的原木地板上。跪坐在竹桌前的老人双鬓斑白，却依旧挺拔如松。
他竟然在那个梦境里睡了一天。
卫柯走到窗边，向着窗外夕阳西下望去，他忽然有种想法迫切想要问出口——
“老师每次走到窗边，看到这样的景色，心里所想的是什么？”
老人细心的用开水烫了一遍又一遍茶壶与茶杯，将他们轻轻放回托盘里。他好似随心一般问道——
“你听说过羽颜和她母亲羽歆的事吗？”
“知道。”
对于每一个师弟师妹的事，卫柯都熟透于心，这是一个作为师兄的职责。
羽颜和她母亲羽歆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只是羽歆带回来的孤儿。若非她在寒冬来临之前遇见了羽歆，可能那时的她就将死在路边。
至于她的生父生母因为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已经再也寻找不到了。不过那个小姑娘似乎并不打算找到他们，毕竟能忍心将她抛弃，也不配做她的父母。而且说到底，以前的命，她已经还给他们了，她现在的生命是羽歆挽救回来的。
哪怕是她现在所拥有的令他都感到畏惧的兵器力量也是羽歆给予的。虽然那是经历了生死的考验，但那个小女孩不曾抱怨过。因为她明白，那时候的自己本来就已经濒临死亡，若是不进行兵器改造适应实验，通常情况下她也活不了。
而那个兵器改造适应实验在卫柯看来根本就是一个吃人的东西！多少个年轻孩子因为他们所谓伟大的发现而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他知道羽颜竟然奇迹般的挺过了神之泪的排斥反应，成为三千五百二十一名实验体中唯一活下来的人时，内心是极度震惊的。而在震惊之余，却又是心疼与敬佩。
原本应该活在花季中的少女，却要承受这非人的折磨。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实验，又或者是为了什么而进行的这场惨无人道改造，她不愿意说，卫柯也不会询问。
毕竟，那种记忆，永远不要唤醒的最好。
“她是因为什么来拜入我剑宗？难道真的是因为作为兵器的身份吗？”
剑圣盯着卫柯问道，不过他不打算卫柯回答他的问题，就又自顾自的说——
“每个人心里无论真实还是虚幻都有理由，而羽歆就是她心里的理由。”
他将半透明的琉璃壶端至眼前，“其实一杯茶可以教会我们许多。哪怕是一片茶叶，看起来是那样的细小纤弱，那样的无足轻重，但它们却又是那样的微妙。我们本身就像一撮清茶，在命运这杯炽热的沸水里，有的漂浮表面，有的浮浮沉沉，两者都受着命运的摆布。而唯有那些敢于将自己沉入深渊的人，才拥有不屈服摆布的决心。”
剑圣庄严的声音中透着悲凉，一双湛蓝的眼眸释放出骇人的威严，那一刻整个人如神剑临世，流露出能够割裂空气的锋芒。
“为了心中所念，为了世间所爱。”卫柯行庄重剑礼，没有任何思虑就说出了属于冰天的誓言，那决然而又悲怆的一句。
他明白冰天的誓言象征着冰天骑士们的最高执念，当在战前喊出他们的誓言，就意味着他们将放下自己的安危，为了守护他们所爱的一切而拼死战斗，恪守属于他们自己的骑士精神，高傲的骑士精神。而正因为这种高傲，他们才无所畏惧，前赴后继。
“老师，我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远处的天空被落日的光芒染红，给人一种错觉，仿佛破棉絮般的天空上有熊熊火焰在燃烧，想象着血液般鲜红的火焰升起的景象，他的双瞳也好像渐渐染上血液一般的色彩。
“我们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卫柯轻声念起老师曾经说过的话。
剑圣渐渐收敛了气势，再次平静的如同垂暮的老人，一点都没有刚刚属于剑圣的锋利。现在的他如同一把绝世利刃被缓缓的插入剑鞘，露不出一丝锋芒。
他精心沏了一杯茶，一只手抓住杯耳，另一只手托住杯底，轻轻递给卫柯。而在老人抬起头的那一刻，眼眸在那鲜红的火焰里也渐渐染上了血液一般的色彩。
“我们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但是代价，是要收回的。”
PS:“正因为不相信世间所有的美好，所以才会比谁都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