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很快从被欺凌的境地中解脱了出来。
几乎没有什么过渡，中午她打了人还得到周颖霜的支持后，所有人瞬间逆转了对她的印象。她的座位在最后，原本总被前面的同学挤得只能容身，现在已经按照旁边的座位排布乖乖对齐，把空间还给了她。
而她也迅速参与进了周颖霜的日常生活。
平时的课程周颖霜偶尔都会翘掉，像体育音乐之类的课程连签到都懒得去，直接逃。她在钟楼旁边的竹林里，让林陆雪抽人生中第一次烟。
林陆雪被呛得连连咳嗽，周颖霜也没有嘲笑，拍拍后背让她不要急。
真是奇怪的人啊。
林陆雪想。
烟雾咽下去只有一些辛辣的感觉，林陆雪用食指和拇指拿着烟，不太愿意继续尝试。
周颖霜接过她的烟，放进自己嘴巴，熟练地吞吐。
林陆雪看着她隐藏在烟雾后的脸，周颖霜不算漂亮，眼睛却亮而温和，第一眼看过去可以说是纯良。
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林陆雪就误以为她被人欺负的无辜女孩。
那时候她才刚刚转学到这里，还不太适应新学校。虽然能和同学们平和地相处，但还没有交到亲密的朋友。晚自习和周围的女生道别后，都是自己一个人抱着书走开。
有一天晚上，她在回家的巷子里看见了被几个人围堵的周颖霜。
那时候她还没认全班上同学的脸，只觉得这女生很是眼熟，就鼓起勇气制止了围堵的人，请他们放人。
那些女生叫她赶紧离开。林陆雪掏出手机，威胁她们不走就报警。
女生们最后还是走了，林陆雪送了一口气，而被欺负的那个女生只是擦掉脸上的污渍，留下一句多管闲事，转身走了。
林陆雪很是无语，但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第二天，她就听同学说，班里一个叫做周颖霜的女生要去打隔壁班的人。晚上放学走出校门，她便看见昨天被围的女生正带着一帮人反围欺负她的人。那时林陆雪才知道她就是周颖霜。
女生之间的叫嚣丝毫不比男生温柔，而且下起手来更是狠毒。周颖霜就着对方的领头，把那个女生的脸颊打得充血，嘴巴里蹦出的也是最低劣的词句。
这件事过去，周颖霜自然遭受了学校处分。她回来的时候，手还贴着绷带。
周颖霜晚自习收完书包，犹豫一下，还是过去叫醒了在自习课睡着的周颖霜。
如果能让她再选一次，林陆雪宁愿自己那天出车祸没有去上学，或者在走过去的时候直接被凳子绊倒摔断腿。她也不想在那一晚和周颖霜交谈。
林陆雪的心脏猛地被攥紧。
不想因此惹到周颖霜，不想从此之后被排挤欺凌，直到沦入这样的境地！
“喂，”周颖霜忽然把她从自己的思绪里唤回来，“在想什么？”
“没什么。”林陆雪淡淡道。她抬头看着她，问：“抽烟不难受吗？”
“为什么难受？”女生微微一笑，“早习惯了。”
林陆雪侧过脸，不说话。
过一会，周颖霜用无名指打掉烟灰，问，“你讨厌谁？”
“讨厌谁？”
“讨厌谁我们就去欺负他吧。”
“讨厌谁就要欺负他吗？”
“当然，否则心里多不爽。”
“那你这么讨厌我，”林陆雪忍不住想起她如何欺凌自己，“为什么还要让我和你一起去欺负别人？”
“哦，你不一样。”
林陆雪低头，并没有问她原因。
“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周颖霜也没有再说话，她把吸了一半的烟按在旁边的石块上熄灭，剩余的烟蒂放进上衣口袋。
林陆雪皱眉，周颖霜解释，“不能随便丢烟蒂，被发现了学校又要查，特么烦人。”
周颖霜带着林陆雪走出竹林，继续之前的问题，“如果你没有讨厌的人，那就去欺负我讨厌的人吧。回去你把赵婷筱的试卷藏起来。”
“赵婷筱？”自己被诬陷偷书时，和周颖霜一唱一和逼自己交书的那个女生，她一直以为周颖霜和颜喻赵婷筱的关系很好。
“贱得很。”周颖霜朝前走去，冷冷下了对赵婷筱的判断。
于是在林陆雪脱去被欺凌的身份后两天，她成功担负起了班级欺凌者的形象。
虽然多是周颖霜出的主意，但是践行者却是林陆雪。赵婷筱不敢相信，从前软弱的女生，会把茶水倒满她的书桌。会在放学后把她按在黑板上，把粉笔灰从她的头上拍下去。
林陆雪在她眼里几乎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是胆怯的小白兔，粉飞舞的时候，她透过沾满了白灰的睫毛看出去，少女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冷得像是千年万年的寒冰。
赵婷筱很快向班主任求助了。
中年男人只在意班里那几个成绩不错，能创造教学绩效的学生。把林陆雪和周颖霜叫过来，骂了一顿就让她们离开了。
当天，赵婷筱就缺课抗议了。但她的父母觉得这只是自家孩子犯懒不想读书借口，“没有什么比好好读书重要，你安安分分地怎么会有人欺负你？”
晚上的时候，赵婷筱便被家里人逼着来了学校。她还没有锻炼起足够强大的神经，看见周颖霜和林陆雪的时候，害怕得连教室门都不敢进，直到上课铃声打响，她才被迫踏入教室。
于是林陆雪如当初周颖霜那样站起来，问：“赵婷筱同学，请问你记得班规吗？”
……
连续几天后，赵婷筱也陷入了当初林陆雪的境地。
凭她有些虚荣又爱踩人的个性，结交的所谓朋友都并非真心，见她被班上不好惹的人盯上，飞快的疏离了她。
林陆雪终于亲手把欺凌自己的人踩到了和自己当初那样的位置，但她一点也不开心。
她不懂周颖霜何以能发出那样坦荡肆意的嘲笑，她把欺凌赵婷筱的每一个瞬间，都感到自己也处在那样难堪的境地。
她的胃还是很疼，偶尔会疼到痉挛。但习惯了某种疼痛后，神经也变得格外迟钝。她已经可以在胃疼的时候跟着周颖霜吸入一口烟，雾气漫入她的肺叶，让疼痛短暂的消失了。
仿佛一切都会这样进行下去。
在她开始欺凌赵婷筱的时候，沈夏千也曾经出面阻止过。
曾经班助林陆雪的女孩子，似乎也开始讨厌她了。沈夏千问她到底想做什么，林陆雪笑道，“就是现在这样。”
“喜欢你的人会很难过的。”
林陆雪怔住，不懂她怎么会知道程嘉郁的存在。不过当时周颖霜在场，她伸手拉过林陆雪，阻止了她们继续谈话。
林陆雪知道那天的对话不足以让程嘉郁死心离开。
被沈夏千责骂后，她一直有些恍惚，总觉得下一个瞬间，程嘉郁可能就会出现了。
有天晚上，自习结束后，她和周颖霜照例欺负赵婷筱。
周颖霜一边笑一遍念着辱骂她的话，赵婷筱被迫在黑板上把这些话全部抄一遍。
林陆雪靠在门口，觉得自己确实在与恶魔为伍。她觉得胃疼又开始加重，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决定去一趟厕所。
她转身，就看见一个少年刚刚准备走近自己的班级。
言淮喊他，“林陆雪。”
明明才几天不见，林陆雪却觉得他陌生无比。恍惚间又想起，自己很久没有见到程嘉郁了。
周颖霜听到声响，朝他们看过去，“谁？”
言淮侧过身，林陆雪忽然看见他身后的沈秋刀。少年伸手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把她拽了出去。
林陆雪一惊。
言淮立刻站回去，守住门，不让周颖霜跟上去。
鸣卓拽着她往楼梯口跑，林陆雪胃疼地厉害，在拐弯的时候摔倒在地。
她摔得很重，身体，胃，心脏全部在叫嚣着疼痛。
此时一抹月光斜照在地面，她看见有人蹲下来，朝她伸出手。
少年的手苍白而修长。
仿佛所有的疼痛都按下了暂停键。林陆雪一瞬屏息，顺着那只手朝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