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陆雪看着他的眼睛。
程嘉郁唇角微弯，笑容平静温柔，“你觉得我是有利可图才接近你，是吗？”
林陆雪咬住嘴唇，眼里泪光湿糯。
“我知道了，”少年道，“我会离开的。”
林陆雪看着他转身，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拦。
少年的衣角从她的手指间穿过。
她没有拦住他。
程嘉郁回去的时候，言淮和鸣卓刚刚抄完标签准备回教室。还有一节晚自习，抓紧点时间还可以补两三科作业。
“人类最烦人的地方就在这，”言淮不满至极，“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任务要完成！”
他正吐槽，却发现身旁的秋刀鱼忽然道：“你回来了？”
程嘉郁对鸣卓点头。
图书馆门口毕竟是公开的场合，不方便谈话。他们三个直接去了沈秋刀的住处谈话。
一进房间，言淮便关好门，拉上窗帘。鸣卓拿出从图书馆借出来的那本《草竖琴》递给程嘉郁，方便言淮也能参与进对话。
妖怪少年道，“我想离开这里了。”
“你，”言淮还记得刚刚被喂下的狗粮，“你不要林陆雪了？”
程嘉郁抱着书，满脸都写着忧伤，“她知道我是妖怪，不要我了。”
“……这么严重吗？”
鸣卓身为妖怪，接触过知道自己身份的只有言淮。虽然李重光屡次威胁过自己被普通人发觉自己身份将引来的后果，但他和言淮玩笑打架日常悠哉，早就被带偏，觉得人类不至于恐惧妖怪。所以他自然不理解林陆雪的忽然翻脸。
而言淮压根就不算心态正常的人类，对灵异的热爱完全压过了对妖怪的恐惧，听到林陆雪因为程嘉郁身份暴露就不要他，同样是不能理解。
于是思考片刻后，两人几乎纷纷劝道。
“这是她的问题。”
“你不要难过，女生永远都是未解的。”
“据说女生肚子疼的时候脾气特别不好，林陆雪今天好像就肚子疼。”
“是胃，”程嘉郁担忧道，“她难受的时候就会胃疼，胃是人类的消化器官，不知道为什么难过的时候会疼。”
这样复杂的问题自然也不是言淮和鸣卓能解决的，两人胡乱安慰他一番后，和程嘉郁讨论起了眼前最现实的问题：怎么将程嘉郁送离临江。
程嘉郁已经在林陆雪面前暴露了，按照李重光当时所说，暴露身份几乎是死路一条。妖怪的世界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类知道。
他们暂且相信林陆雪不会说出妖怪的存在，但是沈夏千已经找到了图书馆，只要她继续追下去，早晚会把整个事情翻出来。
无论如何，必须在那一切发生之前让程嘉郁离开。
“只要把这本书送出去就好，”程嘉郁道，“我现在还不能长时间离开这本书，但是拿着这本书又会被人看见。”
程嘉郁触碰到实物后显现的躯体只有轮廓，被旁人看见绝对是一场灾难。
“……所以，”少年捧出书，“随便把它丢去什么地方吧。”
“怎么能随便丢了，”言淮道，“我很想知道妖怪们都生活在什么地方，让你回自己的世界不好吗？”
“自己的世界？”程嘉郁自嘲一笑，“我大概，还不觉得自己是妖怪吧。”
言淮突然想起他说过自己失忆，只是那时候沈夏千和林陆雪突然出现，谈话才中断了。
“你真的，不记得以前？”
“是，”少年把书放在自己膝头，“有一天晚上月光很好，我忽然就醒了。我的记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言淮想多要一点信息，“就这样？”
“当时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程嘉郁继续回忆，“但是没有人可以看见我，那天拿走了法阵里面的法力后，我发现自己可以移动了。”
“嗯……”
“不知道走去了哪里，我觉得很累，就停下，在一本书里面睡着了。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没办法离那本书太远。不过在阅览室里面。还是没有人看见我，”程嘉郁脸上浮现些微的落寞，“我觉得自己和他们应该是不一样的。”
鸣卓问，“那你怎么认识林陆雪的？”
“有一天晚上，我在天台上看月亮，忽然有个人沿着竖梯爬了上来。”少年微微笑起，“我以为还是看不见我的人，就蹲在出口看着她。那个女生只顾着爬梯子，一抬头看见我，吓得差点掉下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剩下必须努力辩听的喃喃。
似乎是被他吓到，女生爬上顶楼后只是抱着膝盖，悄悄坐在远离他的地方。而程嘉郁惊奇于有人看见自己，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悄然走到女生身后，然后……叫了她一声。
那一晚女生受足了惊吓，眼泪像是溪流一样不肯停歇。
彼时程嘉郁还不知道流泪的意义，只觉得那些挂在她脸颊上的水珠有让人心疼的魔力。
他伸手接了一滴，冰冰凉凉，比那晚的月色更冷。
女生忽然止住哭泣，结结巴巴道：“你，你干什么。”
程嘉郁怕她生气，只能乖乖把手上的泪珠点在她脸上，“还给你。”
他的手指是没有温度的，人类肌肤的柔软和温暖让他有片刻的停顿。他的目光从她颊移到她的眼睛上。
漆黑的眼睛。
灰色的眼眸。
四目相对。
那一瞬女孩的眼里映出了破云而出的月亮，耀目的光彩在她眼里点燃。
程嘉郁凝望着那双眼睛，恍惚间看见了最美的月光。
……
回忆落幕，程嘉郁隐隐有些头疼，他单手按住额头，“总之没必要耽误时间，随便把我丢开就好了。”
“什么丢……我决定先把这本书寄去一个地方，”言淮又摇摇头，“不行，万一那家伙不帮我就完了，换个地方。”
鸣卓一直以为要逃课才能带着程嘉郁离开，他不解道：“什么寄？”
“快递啊。”
对人类物流行业了解甚少的鸣卓决定虚心听讲。
言淮开始思考可以寄书的对象，“以前的同学里，走得最远的去了国外，不过和那个人关系一般，莫名其妙寄过去万一直接丢了就GG。小黑倒是不错，但他就在隔壁望江，还是危险。还有……算了，我回去再想谁会帮我保管这本书。”
大致讨论结束，言淮要回教学楼收拾东西。鸣卓懒得再跑，直接留下。那本书暂时放在这里。明天言淮会谎称丢失给图书馆买一本新的，而原来的书则会寄往遥远的某处。
言淮走后不就，程嘉郁也站了起来。
鸣卓问：“你去哪？”
“明天不是要走么？”程嘉郁道，“我想回图书馆看看。”
鸣卓看一眼《草竖琴》，“可你不是……”
“没关系，不离开很久或很远就可以。”程嘉郁道。
鸣卓点点头。
或许是气氛有些压抑，程嘉郁微笑道，“或许我慢慢变强，以后就可以不受束缚、来去自如，拥有真正的身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出现在小雪面前。”
鸣卓自然知道这是可能的，每一个妖怪都有机会慢慢成长为厉害的妖怪。但是这其中要经历多少的磨砺和时光。
鸣卓自己并不是天赋出众的妖怪，他只觉得那一天的到来，或许要很久。
程嘉郁穿出墙壁直接离开。他一路上有些茫然。
从想留下到决定要走，只是因为林陆雪的一句话。他觉得就要离开她，实在是不可置信，明明想看她一点点改变，明明想要一直陪着她。
或许自己并不想离开，只是害怕林陆雪不要自己了。
假如她肯回头，自己一定会毫无犹豫地留下。
就算会被所谓的嘉靖司抓住，也要留到被驱逐的那一天。
因为这一走，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小雪。
程嘉郁心中默念。
林陆雪，林陆雪。
从柳桥上走过，前面便是图书馆前的平台。他一抬头，便看见一个人影立在那里。
正是星月黯淡，馆前的路灯是唯一的光源。
一地苍白的色彩，宛如满月时的清辉。
女生背对着他站立。
站在他的月光中。
PS:委婉的表达爱慕，今晚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