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卓曾经误以为，自己初上岸时遇到的路障已经是人类刁难自己的极致。
这一问题随着鹰眼的回收重新浮现，并且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鸣卓只能天天跟着言淮后面跑。言淮算是耐心的高中少年，至少面对能在教学楼迷路的鸣卓从来没说过半句责骂。
鸣卓无奈：“那我们为什么每天要去教室啊？”
言淮没有设身处地以鸣卓的角度思考，回答得极为随意：“学习啊。”
鲛人少年便误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有天书般的教材和喋喋不休的老师。
后来，鸣卓才知道这些人天天坐在一个教室里，并不是闲着没事聚众学习，而是他们要面对一种叫做考试的东西。
他问言淮什么是考试。
“所谓考试，是一种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你需要枯坐两个小时，不能乱动，还要绞尽脑汁回答问题，是一种人类用来自相残杀的终极试炼。”少年如此回答。
鸣卓听完顿时瑟瑟。
人类竟然……恐怖如斯！
然而更可怕的是自己即将接受这样残酷的试炼。
他们认识的时候是段考倒计时两周，解决完身份问题花了五六天转圜的时间，等鸣卓理解考试的含义和可怕之后，传闻中的段考已经近在咫尺。
本来言淮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后来批改了鸣卓做的一张卷子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大发了！
因为鸣卓竟然巧妙地躲过了客观题所有正确答案，在主观题上乱写一通，最后在语文试卷上拿到了十七分！
言淮十分愤怒，“讲道理，你这十七分，全是我给的感情分！”
鸣卓更加愤怒，“我们的感情竟然只有十七分？！”
“对哦……”言淮一时竟然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对个鬼！你知道沈秋刀多学霸吗？！你这水平掉得让人完全接受不了！”
“啊？他有多学霸？”
“全年级前五十全班前三。”
“很厉害？”
“我们学校是全市第一，年级前五十超级厉害的。”
鸣卓小声道，“我可以试试全班前五十。”
“班级前五十？”言淮把十七分的卷子抖了抖，“我觉得不行。”
“那怎么办？”鸣卓也很绝望。
“三个办法。”言淮沉思，“考前突击，或者考试作弊。”
“还有呢？”
“打断右手，弃考好了。”
“……”鸣卓扭过头，一上午没和他说话。
但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鸣卓还是抱起了言淮的大腿。两人一有空闲就趴在一起看辅导书。虽然怀着好好学习的心，鸣卓却问出了各种让言淮崩溃的问题。
“为什么要种豌豆？”
“去问孟德尔。”
“负数是什么？”
“你欠别人钱，你就拥有负数的钱。”
“磁感线不会把运动的这个质点缠住吗？”
“那个不是实体的线……”
“化合价都是整数吗？”
“是。”
“四氧化三铁的铁不是！”
“人家是等比的三氧化二铁和氧化铁……”
“你是不是烦我了？”
“哪有，”言淮转着笔，“可我难受啊，我觉得突击救不了你。”
鸣卓伤感道，“难道只有弃考？”
“我今天下午把棒球棍带来。”
“走开啊你！”
除了日常刻苦学习，还有之前留下的一个隐患逐渐靠近。
考试前一天晚自习结束前，易连城走到他桌前，扣了扣桌面。
鸣卓悄悄盖住作业本上大面积的空白，抬头不解地看他。
易连城无奈道，“两万字。”
“什么两万字？”
“两万字检讨，赵老师要看。”易连城顿一下，“你写了吗？”
回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个惩罚。鸣卓怕他责骂自己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于是故作冷静地点点头，“写了。”
“那就好，考试后交上来。”
下了自习，收拾课本的时候和言淮说起这件事，少年惊得困意全无，“卧竟然还有这茬！”
“所以，”鲛人少年一脸迷茫，“什么是检讨？两万字是什么？”
“检讨就是骂自己啊。至于两万字，”言淮掏出语文课本，捋了十来张纸，“大概这么多。”
“那我……”
“你这两天晚上别睡了！”
鲛人少年沉默一瞬，立刻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言淮。
言淮侧过脸，“别看我，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两个人都懒得和回家的人潮挤在一起，一般都是等个十几分钟才走。下教学楼的楼梯，鞋跟磕在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言淮伸手拉住鸣卓的肩膀。
鲛人少年回头。旁侧的月光倾洒在他的头发上，他深黑的眼里似乎蕴着极为深沉的蔚蓝，此刻那双眼睛正显露出迷茫，“你是谁？”
言淮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是鸣卓刻意反击自己之前说的那番话。他气到笑出来，“毛病。”
鸣卓继续往前走，“哼，叫你不帮我。”
“秋刀鱼你可少得寸进尺！”
“那好，”此时刚好下到二楼，鸣卓道：“这位同学再见。”
“喂停下！喂喂喂！”言淮忍痛道，“行，帮你！”
鸣卓停下。
“无耻鱼！”
“不是我无耻，”鸣卓摊手，“我写字这么慢，你不帮我，我自己挣扎也没什么意义。”
“那你就把痛苦分给我？！”
“抱歉！”
“滚，道歉没用，你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言淮用手划了一个超大的圆，然后道，“算了，凭你也还不了。说正事，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明天考试，我们作弊吧。”
“……”
三中的考试时间和高考一致，第二天早上八点，鸣卓和言淮就到了考场教室。
所谓考场教室就是学校的科学馆，每层有八个大教室，中间有一个大走廊，两则也有楼梯通道。
考场位置是按照名次排的，鸣卓的考试教室在一楼最左侧，旁边就是男生厕所。同楼层往后数七个班就是言淮的考场，再往后数一个班，后面便是女生厕所。不过科学馆男厕奇数层在左，偶数层则在右边。
两人放下书包后一起去厕所勘察了一番，而后各自回教室待考。
考试过半的时候，鸣卓看见言淮从窗边走过，他举手，等监考老师走过来，少年一脸从容道，“我想上厕所。”
越往前越是刻苦学习的好孩子，监考教师对他们向来比较放心，挥挥手准他出门。
鸣卓心脏跳得厉害，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撞到书桌。他走出教室背对他们的那一秒，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前两门课都是通过这种办法在厕所碰头拿到了答案。
第三次举手外出时，鸣卓已经相当娴熟。但这一次他走到男厕门口的时候，有两个人同时走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言淮，看表情他也是意外的紧张。鸣卓假装不认识。擦肩而过的时候，言淮发出一个音节，“二。”
意会的鸣卓继续往前走，此刻，走在言淮身后的那个人也完全出现在视野里。
那是一张他极不想看见的脸。
赵康明其实更不乐意看见他，瞥他一眼，微微昂首抬步向前。身为年级部主任，他需要巡视各个考场，才没闲工夫生气。
鸣卓安全地走进厕所，在第二个蹲厕的纸篓后面发现了言淮的小纸条。
他略略扫了一眼，然后把纸条揣进裤兜走出厕所。
然而他走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赵康明并没有走远。
赵康明背对着鸣卓，他视线的尽头，是走廊另一端，刚刚拐向教室的言淮。
鸣卓低头，想安静地从他身旁走过。
“沈秋刀，”赵康明突然叫住他，“纸条交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