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喝茶呢？”
坐在大排档的折叠凳上，裴秋实掰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左右摩擦了一下，抬头看向正皱眉研究那张塑封菜单的老韩。
此时虽然时间已过了午夜，可这个大排档还有着不少的客人，加班的晚归的，各色人等齐聚于此，而须发花白的老韩出现在这里，显然有点不太搭调，让这对老少组合不自觉的吸引到一些人好奇的目光。
听了裴秋实的抱怨，老韩把视线从这油渍渍的菜单上移开，隔着桌子看了过去：“你这个人凭的事多。”
说完之后，他直起脖子冲着正在摊子后忙碌的老板高喊一声：“老板！点菜！”
在老韩点菜的时候，裴秋实还不忘提醒一句：“我不要太辣的。”
点了点头，嘱咐了老板一声，老韩又把头转过来看向裴秋实：“喝点什么？”
“随意吧。”
在老板走后，两人之间默默无言，等到裴秋实开始百无聊奈玩筷子时，老韩才从兜里掏出一个大概有一块钱硬币那么大，看起来像是个微缩的八卦阵一样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手指轻轻在上面压了一下。
待到老韩的手指移开，随着那摆件上的八卦图案闪烁了几下，裴秋实感觉到附近的空间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提前一步感知到了裴秋实心里升起的戒备，老韩咔擦一声掰开筷子解释道：“小型的隔音阵而已，你也不想我们的谈话被人听到吧？”
没搭理老韩的解释，裴秋实探手把这个硬币大的小玩意拿在了手里，左右翻看间作势就要把它拆开，急得老韩连忙出声制止道：“哎，别弄坏了，我手里也就几个！”
白了眼老韩，裴秋实把这玩意扔回了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声问道：“怎么？上面发的？你这一方大员也没余粮了？”
“还一方大员？”
摇了摇头，老韩苦笑一声：“你看现在全国还有几个分部在弄这个？大多数都变办事处了。”
“那是。”裴秋实点了点头，不但丝毫没有体会到老韩话里那股英雄迟暮的味道，反而张口就呛了回去：“你们剑修不都是上体天心下会民意么？妖怪都让你们斩的差不多了，也合该你们这些狗腿子鸟尽弓藏喽。”
“瞅瞅你话说的多难听，要是在我……为什么不能是封剑归隐马放南山呢？”老韩丝毫不为裴秋实的话所激，对送菜来的人点了点头，拿起搁在一旁的酒瓶边拧盖边应道：“我辈之人走上修行之路，有几个是奔着飞升去的？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手中剑，在妖物横行的现世，杀出个朗朗乾坤，给人族留个万世基业？”
配合着涮了涮面前两个杯子，裴秋实翻手把废水倒在脚下，两个杯子在桌中间一字排开：“呦呵，这还高大上起来了？当年你们剑修杀妖取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说你们之间为了个什么天材地宝打起来的时候，可没顾着什么万世基业，还不是有多狠的手就下多狠的？”
抬头盯着老韩额头的皱纹，裴秋实缓了口气又说道：“我记得前些年有个灭门的事不是？东南有个小宗派，据说是内部的灵田里有一株灵花终于长成了，消息不知道被谁给泄露了出去，那……”
不待裴秋实把话说完，老韩就苦笑一声抢过话头：“你倒是会捉人痛脚。”
拿起倒满的酒杯搁了一杯到自己面前，示意裴秋实自己拿另一杯，老韩放下酒瓶接着说道：“当年的事确实是自己人做得，还伪装成了妖物侵袭的模样，后来几家大派联合起来誓要抓住凶手，搞得当地人心惶惶每个妖物都心中自危。”
“后来还是你裴家联合剩下的两个守护者家族一起派人，抓住了真凶。”
拿起酒杯与裴秋实碰了一下，老韩用力喝了一大口，拿起筷子让了裴秋实一下，夹起面前铁盘里的烤韭菜，嚼了几口突然一皱眉，梗着脖子用力咽了下去苦笑一声：“这韭菜老的跟我似得，咬不动了……”
话罢他又给自己夹了一根，边费力的鼓动腮帮子嚼着边说道：“当时另外两家虽然说是应你家之邀前往，但派来的可都是小鱼小虾，倒是你家……来的可是家主。”
“说起来，你裴家还是挺奇怪的……”摇了摇头，老韩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都说你们守护者就是妖怪的人劫，你们本该看着我们杀绝那城中妖物，就算不帮忙也该在暗处拍手相庆，为何却到头来主动出手解救呢？”
端起酒杯应了老韩一口，裴秋实并没有回答这个已经快被拐到哲学范畴上的问题，他也没有兴趣深究这背后的意义，反而把话题带到了另一个方向：“那么老韩你呢？你对妖怪是怎么想的？”
“是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是天地有灵之物当共享雨露恩泽？”
“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么想。”
像打太极一样轻松就把这个话题甩了回去，老韩对走过来的服务员点了点头，拿起一串烤的极好的肉串递向裴秋实：“来尝尝，这家的烤猪肉串最有名了。”
说罢还对裴秋实调皮得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说道：“可别让青锋知道，他总说我该吃点清淡的，高盐高油不适合我。”
这么明显的语言陷井裴秋实当然不会乖乖入瓮，他一言不发得接过肉串几口吃了个干净，拿起酒杯和老韩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之后才啧着嘴正要说话，就听到旁桌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转头看过去，那桌坐着两男两女，其中一个戴着眼镜遮住黑眼圈的男生，正一把掌拍在桌子上，用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刻的嗓子在嚷嚷什么。
感觉到裴秋实的视线，他像是炸了毛的野猪一般，恶狠狠的转过头来不干不净骂了两声，见裴秋实没有怂的把头转回头，反而用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继续盯着自己时，一股不知道哪来的无名火瞬间烧红了眼眶。
啪的一声，他拿起身边的啤酒瓶在桌角上砸了个稀烂，蹭的一下站起来用碎酒瓶指着裴秋实，大喊着让他有种别跑之类的。
见同伴这幅马上就要上前捅人的凶残模样，原本细声细气说话的三人此时脸色都变得惨白，一副马上就要甩下筷子调头就跑的德行。
把视线从那年轻人身上移开，落到老韩脸上，裴秋实勾起嘴角笑了笑：“说吧，这是不是你打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