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视线越过车顶看向对面的荒草地，裴秋实扬声说道：“给个善意的提醒，我建议他青锋最好留下一儿半子，省得到时候他家绝了种，再来个什么师弟师妹找我麻烦。”
再次弯下腰，隔着车窗呲牙对老方一笑，裴秋实冷森森得说道：“毕竟我得给我孩子找点干得不是？到时候父债子还就是他的事了，死活也是他得事，说不得这仇就能在下一代报了呢？”
说完之后，裴秋实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从身上掏出烟盒扔了一支到车里，自己嘴上也叼了一支：“我不欠你老方什么，也别想着什么吃人的嘴短。”
低头点燃了嘴里叼着的烟，裴秋实招呼了一声春娘，双手结印勾连地脉，一抹黄光闪过，两人就没了踪影，只留下老方有点出神的盯着扔在副驾驶上那支烟。
犹豫了片刻，老方把那支烟拿了起来叼在嘴里，按下了点烟器静待它跳起，忽然老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头呵呵笑了两声，抬手把叼在嘴里的烟又拿了下来，大手一攥捏了个粉碎扬出车外，发动汽车掉头回了城里。
裴家大宅的门前一抹黄光闪过，裴秋实的身形和春娘同时出现在石阶前的残破地板上，一只浑身乌黑毛光水滑，看着胖墩墩的乌鸦蹲在房檐上，缩头缩脑得看向下方两人。
“先生……”
摆了摆手，裴秋实刻意转过头没有去看春娘一脸嗔怪的表情，咳嗽了几声应道：“是我托大了，我没想到老方会来杀个回马枪。”
伸手拭掉嘴角沁出的鲜血，裴秋实低头看了看滴落到脚下地板上的血迹微微摇头：“不过还好，暂时是把老方这帮老妖怪给唬住了。”
听了这话，春娘的眉毛一下竖了起来：“怎么？那老虎还敢动手，先生莫怪春娘莽撞，如……”
“粉身碎骨是吧。”
慢慢站直身体，裴秋实曲指敲了下春娘的脑门：“成天粉身碎骨的，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杀气怎么这么重？你身上骨头碎一次两次的还能没事就掰着玩了？”
用力抻了抻腰，裴秋实缓缓在石阶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石头上，对想要扶他起来的春娘摆了摆手：“行了，你去休息吧，熬了一夜又跟我跑了一白天，地主家也没这么用长工的。”
“可是先生……”
“这不都回来了，走吧走吧。”
见春娘咬着嘴唇还呆立在原地，裴秋实笑了一声指了指头顶：“怎么？舍不得你十六哥？要不我给你俩腾个地方？”
“先生！”
当下抹不开脸的春娘便跺了跺脚，转身变成了那黑白花兔子模样，几个纵跳跃入了枯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目送着春娘消失，裴秋实捂住嘴又咳嗽了几声，他头顶传来一片振翅声，十六化为一个穿着黑衣的小胖子出现在他身旁，低头看了看石阶上的浮土，踌躇了一下还是和裴秋实并肩坐了下来。
用戏虐的眼神瞟了眼十六，裴秋实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怎么？还不敢回去？”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老柳树：“怕脑子给人打出来？”
一听这话，十六那张圆乎乎的胖脸上的眉毛就竖了起来，鼓起胸膛正要说话，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胸膛憋了下来叹了口气：“骂人不揭短。”
“自己造的孽，怎么就成了揭短了？”
裴秋实的话让十六脸上苦色更重，一张小脸皱的跟褶捏多了的包子似得：“我这不是口快嘛。”
“行吧，你继续坐着吧。”裴秋实也没搭理十六那满脸的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此时浑身上下没一块肉不疼的，再不运功镇压身体里那些乱窜的地脉能量，裴秋实怕自己一会砰的一下炸开溅十六一脸血。
勉强撑起身体向前走了几步，裴秋实看到穿着那大花棉袄的姥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残破的石桌前，那拄着拐杖的架势显然是等着裴秋实自己坐过来。
心知逃不过，裴秋实硬着头皮坐到了姥姥对面，与姥姥对视了半秒，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揣着的那个信封，伸手就把它掏了出来搁在了石桌上：“姥姥，请教您个事？”
白了故意想把话题带开的裴秋实一眼，姥姥叹了口气：“你啊，就不知道爱惜点身……”
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到姥姥突然抽了抽鼻子：“你喝了什么？”
不等裴秋实回答，姥姥咯咯笑了两声：“难为那位了，竟然舍得给你喝那个。”话还没落地，姥姥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你小子当真不要命了！”
被姥姥这么厉声一喝，裴秋实愣了片刻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分辩道：“没办法啊姥姥，机会难得，不抓住就不知道得等哪年了。”
“你啊……”用力顿了顿拐杖，姥姥视线转到那封信上，低声叹道：“也只有她才管的了你了。”
敏锐的抓住了姥姥露出的口风，裴秋实皱眉反问道：“他？她？”
“看了信就知道。”
见姥姥一副不想多言的架势，裴秋实腆着脸笑道：“姥姥……再给点提示呗？”
撑着拐杖站了起来，姥姥白了裴秋实一眼：“行了，你小子也甭想着套话了，那是你裴家人的命，旁人丝毫置喙不得，与其在这里套我的话，不如问问你师傅。”
“我师傅？”裴秋实一脸茫然：“他老人家还管这事？”
姥姥不再搭腔，转个身便从裴秋实眼前失去了踪影，倒是树上栖息的乌鸦突然飞下来两只，这两只乌鸦看着比十六那大胖鸟纤细多了，她俩在裴秋实头顶转了几个圈，忽然收起翅膀如从天而将的利箭般，一头扎向了十六所坐的石阶。
刻意无视了小胖子那凄惨的叫声，裴秋实拾起桌上的信，随意甩了甩，佝偻着腰慢慢挪回了自己所在的门房，关上门之后把信放回了桌上，盘膝坐下深呼吸了几次慢慢入定。
当裴秋实再次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太阳早已落下，只有一缕月光从窗外射进来，正好照亮了那封信。
被月光所激，信中蕴含的力量化成了如萤火虫般的粉色光点，虚浮在上方如沸水上的蒸汽般翻腾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