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全年级统一的自习课时间。
整个南楼一片寂静，从各层的窗户往里望去，学生们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
真像一只巨大的鸟笼啊。
司见肖怀抱着黑色的硬皮笔记本驻足在天井东侧的连廊尽头，一只从底下向上飞起的白鸽短暂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笼中骨子里唯成绩论的教育观念导致学校并没有专门给社团设立活动室，校内的社团集会只能临时借用南楼和北楼之间连廊处的几间闲置教室，并且每一次使用还得提前去向相关负责的老师申请借用钥匙。
司见肖毕竟是刚刚接手社团，百密一疏之下把提前借钥匙这一茬给忘了，结果导致五分钟前在空教室门口碰头的一行人面面相觑无比尴尬。
易诚只得试着临时去借用钥匙，如今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尽管司见肖手腕上戴着的是电子表，他却感觉自己仿佛能够听到空气里传来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他等得有点焦心了，但这偏偏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的延误，大家没有齐声抱怨已经相当给面子了。
“哟！头儿，你们要开会吗？”
一记拳头猝不及防地从背后袭来。
“为什么大家都穿着校服啊？搞得社团活动好像学习互助小组一样。”有着棕色双马尾的女生明明自己也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却理直气壮地评论着其他人。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啊？”司见肖咬牙切齿，乐见曦刚刚背后偷袭他的那一拳明显没轻没重。
乐见曦抬起大拇指往肩后一指：“我们也开会啊。”
司见肖往后望去，看见了另外一批蓝白校服从楼梯上走来。
“哟，司见肖，好久不见。”领头的卷发男生率先朝他抬手打招呼。
“你是……”司见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过这个卷毛，脸上的微笑显得尴尬又不失礼节。
卷毛愣了一下，表情渐渐沮丧，司见肖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心里暗暗担心他会不会“汪”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我王腾啊！你忘了吗？”卷毛拉开校服拉链，将里头的T恤露出来。
司见肖惊了一下，看到了那件印着墨意淋漓的“不要停止我的音乐”八个大字的白色T恤，总算是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印象……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去年元旦文艺汇演的时候唱民谣的……唉不对啊？”司见肖猛然醒悟过来，“那时候穿着这件T恤的不是音乐社前任社长吗？”
“没错！我正是从前任社长手里继承了这件……”
“啪”一声，卷毛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掌拍到了旁边去。
“你好，我是新一届音乐社的社长，胡颜。”拍走卷毛的是一个目测一米八的高个子男生，虽然体型偏瘦但并不影响面容的俊秀，朝司见肖伸出手的样子也颇为显得彬彬有礼。
“你好，我是文学社的司见肖。”司见肖同胡颜象征性地握了下手。
“我来的路上碰见你们主编易诚了，我估计他大概率借不回钥匙，不介意的话这一次我们两个社团就共用一间空教室吧。”胡颜向司见肖展示他手指间捏着一把钥匙。
乐见曦在边上推波助澜：“反正都是商量招新宣讲嘛，我们两边搞个联动怎么样？”
司见肖望着胡颜：“胡社长怎么想的呢？”
“我觉得乐见曦的提议值得一试，我本人也很期待音乐社能够和凤鸣的诸位合作。”胡颜点头答道。
“那打扰了，我们正愁无处可去。”司见肖摊手。
“不客气，我听乐见曦说过你写的词很有特点，一直想着有机会要交流一下。”胡颜说话的同时把钥匙丢给了旁边的卷毛示意他去开对应一间空教室的门。
司见肖瞥了乐见曦一眼，后者嘿嘿傻笑。
“头儿的词写的就是不错嘛，反正我喜欢。”她说道。
司见肖这时候锤她也不是不锤她也不是，尴尬得不断用手指蹭自己的脸颊：“别瞎说了，你这吹得我好难受。胡社长，你一定清楚这家伙说话没谱吧？我写的东西也就图一个自娱自乐。”
胡颜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乐见曦喜欢就好，毕竟到时候她是主唱。我们只有演奏自己真正喜欢的曲子的时候才能下感情去把它演奏好，就像你们只有写自己真正有兴趣的东西的时候才能最大程度地施展文笔才华吧？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心服口服。”
胡颜的这番话确实完美得让他无可挑剔。
“这门真难开，锁好像锈了，不过还是被我打开了！”卷毛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头儿，请。”乐见曦中二兮兮地站在门边做了一个往里请的姿势。
“你们先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会儿易诚，他不回来我们这边也没法开始。”司见肖让社团的其他成员先进空教室去。
音乐社和文学社两边加起来接近二十人，全部进门之后也将这间空教室占去了一半空间。胡颜带领着男生们把桌子椅子重新排列放置，他们计划在教室中间拼一个环形的简易会议桌。
“头儿，头儿，你把手伸出来。”乐见曦没什么事做，晃到了司见肖跟前，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
“我不吃……”司见肖抗拒着她把糖往自己手里塞的举动。
“帮我分给你们文学社的同学嘛，这是象征我们两个社团友好协作的开端。”乐见曦说出了一个令他没法拒绝的请求。
司见肖无言以对，把掌心的糖数够了自己这边的人头数，然后准备将多余的还给乐见曦。
“多的你就拿着嘛，还给我干什么？”
“我说了我不吃……”
“那你帮我给部长大人呗。”乐见曦坚决不肯让他把糖还回来。
“唉……行，回头我帮你给吕漪澜。”
“也不知道部长大人他们什么时候开会……”
“怎么，你还想拉上纪检部凑一起啊？开会斗地主啊？”司见肖没忍住自己吐槽的欲望。
乐见曦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斗地主不好玩啊，我好难赢，要不再拉一个社团我们玩飞行棋吧？”
“你以为飞行棋……你就能赢吗？”
“哼哼哼，头儿，我可是超高校级的幸运！”乐见曦中二地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成一个对勾放在自己下巴尖儿上。
司见肖耸肩：“我看你是超高校级的智障，那种作案之后学级裁判时直接就被公投出局的。”（“超高校级的XX”和“作案”以及“学级裁判”都出自悬疑推理游戏《弹丸论破》系列）
“哇好过分！不过头儿基本上都能接下我抛出的梗，和你聊天真的很开心。”乐见曦笑得眉眼弯弯。
易诚这个时候从楼梯跑上来了，他气喘吁吁一脸遗憾地对司见肖摊手，不过很快就弄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听闻要和音乐社合作后，沮丧的表情也一扫而去。
“哟，终于来了吗？那我们尽快开始吧。”胡颜拍了拍手。
“直入正题吧，我们这一次招新宣讲两社合作同时进行，对吗？”司见肖同胡颜确认道。
“没错，就是这个打算，要不你先说说文学社往年是怎么做的？”胡颜客气地让司见肖先开始发言。
“行，那我先说我们凤鸣这边……”
司见肖的目光在大家的脸庞和自己的笔记本上来回游移，因为他有点紧张，说起来这还是他从前任社长手中接过文学社以来第一次召集全体社员开会。何况第一次开会就碰上和音乐社一起合作的场景，对他来说真是双倍的惊喜双倍的压力。
而且令他比较意外的是林天居然来了，原本按照昨晚韩若一的说法，今天晚上他们还要一起再在食堂碰头的。
林天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他和司见肖之间的冲突在座的众人也只有易诚知晓的比较清楚，所以他的到来没有引起除了司见肖之外其他成员的心理波动。
“……总而言之，文学社这边就是分组前往高一年级的各个班级进行演讲，把关于社团活动的内容以及最重要的校刊制作工作向新生们说明。”
司见肖说完看了看大家，发现所有人都在嚼糖。
“那么我们这边也是差不多。”胡颜社长接话道，“音乐社倒是没有出校刊那样重要的任务，不过我们也希望在演出的时候能够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大家。”
“既然如此，招新的宣讲可以同期举行。”易诚飞快地心算了一下两边的人数分配，“文学社八个人，音乐社刚好也是八个人，两两一组可以凑八组。高一年级好像有十八个班吧？一组两个班的话还剩下两个……”
胡颜拍了拍手：“我觉得可以，多的两个，我和司见肖社长所在的组各多去一个就行了。”
司见肖对这个方案没有异议，但是他有点奇怪：“胡颜社长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不用凑成一组吗？”
作为一个强迫症，他本来觉得既然两两一组，想必自己的搭档是对方的社长了。
胡颜的脸上闪过一笑，将自己面前的一颗糖推到司见肖手边：“我想可能有人比我更期待和你一起去做招新宣讲。”
司见肖右眼皮一跳，感受到侧面的乐见曦两眼放光。
与此同时易诚也是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煞有介事地用笔在本子上写了起来：“我来搭配分组吧，第一组司见肖和乐见曦副社长，负责一班二班和十七班，第二组，胡颜社长和林天，负责三班四班和十八班，第三组……”
司见觉得和易诚搭档最让他感到舒服的一点就是易诚做事总是踏实且具有前瞻性，不过有时候他也挺烦易诚那种过于“有眼色”的举动，虽然仔细想想音乐社大多数人他都不熟，相比之下和乐见曦凑成一组的感觉也不坏。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呢？”林天举手问了一个问题。
“晚饭过后？晚自习第一节课吧？”司见肖想了想，当初他们高一的时候前辈们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来的。
胡颜幽默地附和道：“就这么定了，大家回去好好酝酿一下要发言的内容，千万别在学弟学妹们面前怯场啊哈哈哈。”
稍微解答了一下个别成员的疑惑，这次联合会议就宣告结束散场了。
“头儿，下课一起去食堂吗？”乐见曦对司见肖问道。
“你不是要和部长大人一起的吗？再说我……”司见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还没离开的林天。
他没忘韩若一要他今晚还去见面的事。
林天恰好也在看他，两人目光就这么碰上了，彼此顿时一阵尴尬。
“别管我，你和乐见曦好好商量你们一组的招新宣讲吧，晚上别丢脸了。”林天冷冷地说道，摆了摆手就走了。
这家伙……说的倒是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