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咬不动，我们就嚼筋，吃肉。”庄曼容不理会对方话里那点揶揄，拿出调查组组长的架势，“罗大人，曹站长，你们两位一个明，一个暗，行动起来，从今天开始，把牛响身边的亲近之人，不管是下属，还是亲眷，全部梳理一遍，有问题的，带到庄园里来，我不相信她们个个是女金刚。”
“唔……包括固兴警察局的水局长么？”曹干问。
“那个谁，叫做水如澄是吧？”庄曼容回忆了一下，“当然要包括在内，人人平等，没有特例。”
话虽如此，但牛响自受羁押以来，还没有遭到过像样的讯问，这已经是特殊照顾了。
当然这照顾的不是牛响本人，而是皇太女的金面。
“阁老高招一出，结案指日可待。”罗绍钰面露一分轻松笑容。
她是监察系统的最高长官，办案的行家里手，面对过多少桀骜巨贪、奸险滑吏，庄曼容的办法，她自然能想到，但她得让组长先表现。
庄曼容：“说到结案，我倒想问大家，假设目前我们看到的就是事实，案子没有其他内情，那么，大家准备如何盖棺定论？”
“那样的话，说明牛响没有通匪。”罗绍钰用了强调语气，“只能说明这一点。”
“对于牛响，罗大人还有其他看法？”庄曼容微笑着。
“来固兴几天，检举信已经装了半抽屉，看来这位督政使的官声不太好啊。”
罗绍钰的回答，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即便牛响此次是被人设计陷害，通匪之事子虚乌有，那么对于这个民怨颇大的地方官，调查组要不要继续追查？
另外，她与南疆贵阀南宫家的关系闹到这么僵，还适不适合担任那特尼耶的督政使？
严格说来，这个议题本不属于此次调查任务的范畴，但罗绍钰以肃政大臣的身份，作出适当的延伸也很正常。
倘若她是那种从不主动揽活，上头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的官员，那她就不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机构首脑，而只配做被人来回使唤的办事员。
牛响是皇太女的人，她不是不知道，然而她若因此就缩手缩脚、瞻前顾后，那么她这个肃政大臣也就做到头了。
她只有一个主人，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主人，那就是女皇陛下。
这是最基本的觉悟。
主人指向哪里，狼狗就要勇猛地冲向哪里，在目标面前，一次摇尾示好、绵软无力都不应出现，哪怕这目标是主人的心头肉。
下不下口，那是另说。
对此，罗绍钰深谙其道。
但她的“道”，却未必适合其他官员。
“牛响这个人啊，当年是立过开创之功的——你们别看现在是咱们的天下了，掌权的基本都是自己人，可当初草创大业之时，多一个人来投靠咱们，那便是何等的鼓舞人心！那段岁月，万种艰辛，一言难尽啊……所以对这些老臣，圣上一向是不忘旧情，恩恤有加。”庄曼容不偏不倚，“不过人情归人情，法度归法度，她若真的欺公罔法，罗大人定然会担负起自己的职责。”
“本王倒想问一句——”神游物外的市隐王，忽然开口了，“罗大人，假如牛响真的犯了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罗绍钰回答：“自有国法处置。”
“我不知国法，就问你。”市隐王仍是懒洋洋。
“这个……”一向有棱有角的罗绍钰，也只好敷衍起来，“官员失职，重则革职惩办，轻则降职迁黜。”
“哦，这样啊。”市隐王摇摇头，“本王不赞同。”
“殿下有何高见？”庄曼容微笑可亲，“我们洗耳恭听。”
“我不管高见低见，只是不想假装没看见。”市隐王站了起来，离开座位：
“牛响是我大姐那边的人，南宫家跟我三妹是至亲，大姐三妹，眼下正在掰手腕。你们说，我母皇如今凤体安康，圣寿悠长，不就盼望着国泰民安、家和子睦吗？大姐和三妹，不管是谁吃了亏、输了面子，都不好看。你们把牛响投进大牢，或者贬斥他处，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看着我大姐被打耳光？南宫家本来已经声势够大，再赶跑了督政使，那以后的继任者，谁还能压得住场面？这些问题，你们考虑过吗？”
其他人沉默了片刻。
“殿下所言，不无道理，然而国法纲纪，不可废弛……”
“国法纲纪，不也是为了天下安定吗？”市隐王专横打断，“做官做到你们这级别，怎么还是满脑子迂腐呆板之念？圣上养着你们，难道是想让你们把她搞得国破家亡？”
罗绍钰变了脸色。
一阵青，一阵白。
她本想起身就走，也大可这么做。
但她不确定市隐王的一番表态，是其个人立场，还是得到了女皇的授意。
所以，她只能忍。
“哎，既然大家意见不一，那就把这个问题往后放一放，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把事实弄清楚，其他的，咱们从长计议。”庄曼容做起和事佬。
“次辅大人所言极是。”曹干小心翼翼插了一句。
“这话说的，好像你能跟庄次辅平起平坐一样。”市隐王目光扫过，毫无温度，“本王刚才也有一番言论，你该评一句‘所言极是’，还是‘所言不是’？”
曹干冷汗骤出，“小人知错了，各位大人说话，实在轮不到小人来评头论足。”
市隐王冷哼一声，俏面如冰，坐回座位，继续发表看法：
“依我之见，南宫家与牛家只宜和解，不宜内斗，我霸家姐妹，也只宜和睦友爱，不宜骨肉相残。那南宫家少爷与牛家小姐不是曾有婚约么，令两家重归于好，缔结姻亲，岂不是一团和气，皆大欢喜？”
“假设牛响这厮确有不法之事，那就先把她架空，做个摆设给外人看，等风浪过去，再依法处置。如此一来，于公于私都能照顾周全。”
市隐王此言，让在座的其他人如在虎背，上下两难。
还是庄曼容见气氛尴尬，便扯了些不着边际的奉承话，而后宣布散会。
另一头的花漫城看见动静，像个超级男模一般行步而来，市隐王凌傲的面容，这才绽开一丝笑意。
曹干趁机上前一步，低头哈腰，“王媛殿下，您现在的寝所稍显狭仄，不如小人为您和花宝男另择一处宽敞之地作为寝所，也好事事方便，不知殿下您意下如何……”
“大胆奴才！”市隐王勃然大怒，“我与花宝男志趣相投，朝夕相处，不过是要做一对良朋益友，两心知，天地阔，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狭仄也好，宽敞也罢，要你来多嘴？”
曹干没想到弄巧成拙，扑通一声跪下，“小人知罪……”
市隐王斥道：“自己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