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兴城纵然是一区之首府，但与现代社会的不夜城不同，这里到了深夜，街道上就已罕有人迹。
寇衮却不敢大意，像他这样的人，反跟踪反盯梢是家常便饭，自然精于此道。
凭着对城市街区的熟悉，寇衮目标不变，却不停变换着行进路线。
来到一户人家门前，他左看右看，叩门而入。
这里是藩陀寨设在城中的暗桩，户中隐蔽处挖有地道，而这条地道又串连着其他几处暗桩，而且开凿了好几个秘密出口，从此一进一出，便是断绝了任何被跟踪的可能。
寇衮从另一户人家出来，钻进停在门口的马车，马匹的蹄子上包裹着布片，奋蹄疾驰，载着他直奔北门。
北门外的望帝山，据传为龙脉余支，山清水秀，奇峰幽谷，是城中富人修筑别墅，休闲度假之处。
马蹄得得，回荡在进山大路上。
经过几道关卡之后，马车来到一座小型宫殿似的别墅前，寇衮没有下车，倒是院里的佣人开门出来，从车上抬了一大筐蔬菜进去。
寇衮就在这筐中。
进入内室，避开耳目，他才扒开蔬菜钻出来。
别墅的主人，已经在等他。
“牛督政，久等了。”寇衮露出商人般的笑容，满脸的和气生财。
牛督政哼了一声，“坐。”
这女人四十多岁，身材富态，脸上神情和两道法令纹，勾勒出一个骄横、阴沉的帝国女官员形象，也让她本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你大半夜的赶过来，为了什么事？”牛响一身家居服，晃动着玻璃酒杯。
以一区首长之尊，被人在后半夜叫起来会面，却没发脾气，这也挺奇怪。
“不到关键时刻，不敢劳烦牛督政。”寇衮神色一敛，单刀直入，“我的两个结义弟兄，现在都落到南宫家的手里，危在旦夕，命悬一线……目前，只有牛督政能救他们了。”
“怎么搞的，闯出这么大麻烦？”牛响脸色一变，更加不好看，“南宫家的后台，你们不是不知道，跑去招惹它？你们藩陀寨，也太不明白自己的斤两了！”
“嘿嘿，督政教训的是，这次确实是我们托大了。”寇衮眼睛一眯，闪动着贪婪的光芒，“高风险，高回报，我们这条道上的，干的就是以卵击石、以小博大的买卖，实在比不得督政大人你们这些当官的，讲究稳扎稳打，步步高升。”
“什么高回报？”牛响来了兴趣。
“南宫家金帛胜王侯，珠玉贱如米，但有两件稀世珍宝，分别叫做‘独角浮兽噬火尊’和‘碧纹雪涛瓶’，不仅精美绝伦，价值连城，听说还具备奇妙灵性，好比仙家法宝，若是能到手一件……”寇衮眼里，好像都要流出口水。
“什么灵性，有多奇妙？”牛响被吊起胃口。
“简单说吧，那独角浮兽噬火尊，据说极耐高温，有吞噬火焰、消化热量之能，而碧纹雪涛瓶清凉澈骨，烈日之下，将一抔白雪放入瓶内，无论照晒多长时间，也不会融化。”
“奇宝显神异，倒也不是不可能……”牛响心动了，眼色一横，“你们这帮江湖老贼，果然是消息灵通！”
“说到消息灵通，怎敢与各位大人相比？”寇衮微微谄笑，“南宫家的这对无价之宝，虽然深藏不露，但督政大人以往想必也有所耳闻，否则单凭我一面之词，大人你又怎会信以为真？”
牛响冷笑，“你们三兄弟为此豪赌，搭上性命，倒也不冤。”
“但此事与我何干？”她面孔一变，愠怒立显，“得手了你们自己发财，失手了你们自己倒霉！如今事情搞砸了，你却找上门来，搞得好像跟本督政有半点瓜葛似的。”
寇衮沉吟片刻，正色道：“督政大人，咱们算是老朋友了，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在南宫至宝面前，要说谁没藏着点私心，那是假的。老实讲，咱们兄弟三人这次行动，不敢奢望能将两件宝贝都收入囊中，若侥幸成功，到手其一，又怎么与他人分享？总不能将宝物劈成两半吧？事前没有跟大人商量，是我们兄弟有私心，但大人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等救出我那两个兄弟，咱们一起合作，藩陀寨负责在前面冲锋陷阵，大人你就在幕后运筹帷幄，索性一举拿下两件宝物，咱们两家平分就是。”
牛响眉毛一扬，“怎么，你是要我押上自己的官帽与前途，甚至性命，来赌一件在你口中好似唾手可得的宝物？”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寇衮眯细的双眼，似乎洞悉一切，“大人若肯救我兄弟，日后我藩陀寨甘愿供你驱使不说，眼下还会奉上黄金千两。至于那两件至宝，等大人决心要取，可随时告知我们兄弟。”
他爽快，恳切，直抵要害。
牛响不停晃杯，目光下视，面色愈加阴沉，法令纹也愈加深陷。
寇衮知道，这是督政大人权衡利弊时候的标准姿态。
他掩藏着内心的紧张焦虑，静待对方的决定。
咣，玻璃酒杯被重重一放。
“就这么干！”牛响大腿一拍，咬牙。
还是这么破釜沉舟，豪迈拍板。
……
新的一天到来，晨光透过半空上漂浮的冬日尘雾，洒向南宫世家。
南宫朝凰的脸上，就像这天色，鲜润容光，挡着一层薄薄的阴翳：
“郝小姐，麻烦你解释一下，昨晚你不在自己的房间，去了何处？”
昨晚郝温媃带着南宫馨若潜回府中，各自回房安歇，那时已是凌晨四点，其间诸事顺利，无人打扰，直到此时被四小姐请来见面。
“我去过之地，所见所闻，现在还不好告诉你。”郝温媃平静以对，透着一丝神秘，“给我一点时间，到时我自然会主动交代。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昨夜她中途消失，去向不明，派了暗哨监视她、还进行过全府大搜查的南宫家，不可能不清楚此事。
对此，郝温媃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双方都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南宫朝凰：“你说的一点时间，是多久？”
郝温媃：“也许一两天，也许四五日，谁知道呢。”
南宫朝凰：“你身上疑点重重，还要在这跟我提条件？”
“小姐，不如尽快送去铁栅屋，早点问出些东西。”旁边的和敬宽上前一步，对主人低声道。
“别中了缓兵之计。”他又补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