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又是何苦？”曾强夫替人不值，“老老实实地写书，在书里写不平凡的故事，在书外做个平凡人，不也是挺好的吗？”
“凡事都有因果。一方面，这部分人天生就长着反骨。”王邻汝应道，“另一方面，帝国的环境，不允许他们光明正大地从事自己的创作。”
“嗯，这必然会引起他们的不满，让他们产生改变现状的想法。不过，做人做事，都要有自知之明。”曾强夫觉得难以理解，“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能与朝廷抗衡？真以为自己是小说里面那些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男主角？”
“哈哈，也许是的。”王邻汝笑了。
“某些人编织虚幻的东西，是为了迷惑、欺骗别人。”他接着说道，“不过，假如他的骗局太成功，上当的人太多太多，那么到头来，连他自己都会信以为真，掉进自己设下的骗局里。在读者身上获得了巨大成功的某些作者，把他本人代入自己创造的角色中，是完全有可能的。”
“老王，果然是干一行爱一行，看来你研究得很透彻。”曾强夫直视前方，“里面的这个萧极，笔名叫什么？”
“青脆苹果皮。”王邻汝答。
“青苹果，红苹果，黑苹果……”曾强夫望着刑架上的那个小伙，念叨着，“我看他这样子，很快就要变成一个烂苹果了。”
刑讯室里，萧极那副已经被打坏的眼镜，又被一杠黑扔在地上，用鞋跟又踩又磨，弄成玻璃碎片，再捡起来，放进手心。
厌峰儿掰开萧极的嘴巴，一杠黑便将手心里的玻璃碎片倒了进去。
“吞下去！”施虐者大声下令。
萧极表情痛苦，嘴巴蠕动，似乎要吐。
浪无边撕开胶带，封住了他的嘴。
“你妈的，天地灵气、宇宙星辰你都吞得了，这点玩意你吞不了？”小蜡象怒了，一耳光扇过去，“不给姐姐们面子是吧？”
“都闪开！”厌峰儿退后几步，再冲过来，飞起一脚，踹在萧极的肚子上。
萧极头一低，呕了一声，腹中的血水冲到嘴里，又咽了回去。
尖锐的玻璃碎片划过喉咙，痛得他目眦尽裂，唔唔惨叫。
曾强夫不忍直视，目光一偏。
“这样的总造神，你们抓住了几个？”他问王邻汝。
“两个。除了‘太始宗’的萧极，还有‘灵袅宗’的叶凡。”
“没抓到的那两个，分别是谁？”
“另外两个是‘万翔宗’的林旭、‘真辟宗’的韩剑。”王邻汝不屑地笑了笑，“后面这三个，笔名分别是豆腐小白、茶叶双黄蛋、油炸雪糕，全是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我们不是说抓不到他们，而是要放长线，把藏在洞里的大鱼揪出来。”
“那个叶凡的情况，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曾强夫望着饱受折磨的萧极。
“那小子之前就被料理了，等会儿萧极的下场，就是他享受过的待遇。”王邻汝微笑。
刑讯室里，迸出一连串凄厉之声。
厌峰儿一手拿竹签，往萧极的指甲里扎，一手拿镊子，夹住血糊糊的指甲盖儿，慢慢慢慢，往上掀，往外扯。
“这一招，叫做‘见龟卸甲’。”王邻汝讲解道，“十个手指、十个脚趾的卸下去，很少有人能扛得住。”
被“卸甲”的萧极挣扎、哀嚎，痛不欲生啊，欲仙欲死……
“宝贝儿，舒服么？这么弄你、伺候你，好不好玩，开不开心？”厌峰儿一边殷勤询问，一边眼横秋波，欣赏着被虐者的表情。
她那韵味甜美的唇齿间，流淌着欢快而清脆的轻笑声，显得有些神经质，似乎痴迷在施虐的快感之中。
曾强夫早就看出来，这个瘦削的平胸女人，在几个魔女当中，是心理最变态、手段最毒辣的一个。
“王邻汝，你们这帮人，实在是，太残忍了。”他移开目光，感受到了心理压力。
“不关我的事。”王邻汝淡淡回应，“是这些小姑娘，一直就喜欢这么玩。”
“真她妈可怕，这样的女人，以后谁敢娶她！”曾强夫摇头叹气，有些不知所云。
“人之常情罢了，她们也并非是怪物。”王邻汝替手下辩解：
“这些位面总造神，动辄在书里塑造屠神灭仙的男性主角，一生下来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一个人的，他必须把滔天洪水奉还于世界，一路将万千强者踩在脚下，到最后独霸苍穹，奴役万物——你不觉得这种家伙很讨厌、很欠扁？更何况，这里是女人当家的东狮国，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书生，张牙舞爪的，举着一对大钳子，横着竖着满地爬，这样合适吗？就是要打得他连爹妈都不认识，让他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胡汉三、南霸天。”
“一个人越是嚣张，越是趾高气扬，就越容易挨揍。揍他的人，看他被揍的人，都会从中得到非常强烈、非常刺激的成就感和满足感。”王邻汝嘿嘿冷笑几声，表情玩味，“这种心理，这帮作者经常用在小说创作中，用在人物塑造上，恐怕没想到有朝一日，报应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老王，你眼毒啊，对这帮人研究得很透彻，不过——”曾强夫有些不理解，“这么重要的犯人，你们不怕把他打死？”
“一般不会的，我们这座安疆牢的四大魔女，最擅长的不是让你生，也不是让你死，而是让你生不如死；最喜欢的不是让你做人，也不是让你做鬼，而是让你不人不鬼——况且，真要失手把总造神弄死了，也不算大事，因为他们的核心价值已经没有了。”
曾强夫：“什么意思？”
“老话说得好，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王邻汝继续冷笑，“我们一用刑，总造神就什么都招了，你说，还有必要拿他们当作捧不能捧、含不能含的稀世宝贝吗？”
“一教之神，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曾强夫瞥向玻璃后面，不太相信。
“酷刑和毒打，是非常可怕的，你亲身经历过，就不用我多说了。”王邻汝眼神冷峻，“严刑加身，对任何个体造成的痛苦感觉，都是一样的，能不能熬得过去，关键看意志坚定到什么程度，而意志由什么来支撑？当然是心中的理想、信仰、良知这些东西。”
“小曾，你能挺过来，在于你的信念很坚定，也很简单——你不能害了别人，不能辜负别人，不能恩将仇报。越是这种朴实单一的信念，越能经得起终极考验。像这些总造神，一心想凌驾于万人之上，好勇斗狠，唯我独尊，把个人的野心和利益看得高于一切，又怎么肯为了他人和集体而牺牲自我？当然是一遇危险，就以自保为第一，怎样能活命就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