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杨丹说乱闯会死的那个地方。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觉得从每个窗户缝里都透露出寒气。
大爷左右打量，然后缓步走到靠墙那排珍宝阁前，伸手在上面的宝贝上左摸摸右摸摸，然后含义复杂地2摇摇头，回头看着我说：“你过来，打开它。”
我说：“大爷，咱么能不能好好说话，比如你先告诉我你到底要干啥，要我做什么，可能会有什么危险，我应该注意哪些问题，而不要上来就那么粗暴地叫我打开它好不好？”
大爷没理我，转身走到窗边，从窗缝里往外看。
我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走到珍宝阁前，看着上面摆放着的那些我之前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奇珍异宝，现在他们就安静地摆在我的面前，就像温驯的绝世美女，已经洗干净了，拥着柔软的白狐皮褥子，裸露着光洁如玉的肩头和深邃的沟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幽怨地看着你。
我能拒绝吗？
显然不能。
我一把就抓住了……那颗正在散发幽蓝色光泽的夜明珠往上一提。这一提，夜明珠纹丝不动，我只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虽然很沉重，但似乎还有空间。于是我双手捧住夜明珠，轻呼一声，腰腿臂同时发力！
我把夜明珠捧了下来。
大爷回头看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呸了一声，说：“你拿那东西干什么，那么重又带不走！我让你扭旁边那个香炉啊！”
我啊了一声，又费力地将夜明珠放回原来的六角金丝楠底座上，弯下身看下层的香炉，没错，是一个青铜铸的仿汉单足错金博山炉，香炉底贴着一张宣纸纸条，上面写着“开启向左。密码乙丑癸巳。”
我想，这是啥玩意呢，然后向左一拧。
珍宝阁后发出一连串低沉而充满金属质地的机关咯吱声，接着整排珍宝阁向一旁移开，露出后面一扇小门，约莫只有半人高，一人宽。我蹲下身掀开小门，里面是一轮铜盘，铜盘分内外四层，分别镌刻着两轮天干和两轮地支，正上方有一条红线纵贯而下，穿过了四轮轮盘。
大爷在我身后蹲下，说：“输入密码？”
我哦了一声，转动四轮天干地支盘，令其被红线贯穿的部分自上而下为乙丑癸巳。
铜盘后头咯噔一声响。
我欣喜道：“开了！”
然后脚下一空，我们蹲着的这块三步见方的大地砖瞬间消失，我和老大爷两个人咻一下掉了下去。
风声在我耳畔呼呼作响，我感觉又有点想吐了。
坠势突然一滞，我的后领被人牢牢抓住，我仿佛像只猴子，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抬头看上去，老大爷一只手抓着我，另一只手抠进了墙砖里。
我们应该是掉进了一口井里，下方是井口同大的黝黑水面，水面周围团团砌了一圈青砖，正前方是几级台阶，从黑色的水里延伸出来，好像有条甬道。
老大爷轻轻抬手，把我丢过了水面，落在了台阶边，他自己则轻巧如烟地无声落地。
如果我们直接掉下去，可能也不会死，但难免会产生动静。
甬道笔直延伸向前，丈许高的顶端挂着一盏昏暗的长明灯，下一盏灯就是约莫百步开外的地方了。我视线内一共有三盏，每盏灯下都有一圈昏黄的照明范围，盘坐着一个枯瘦的人影。两盏灯之间全是漆黑。
隐隐有动静从甬道尽头传来。
我不敢有什么别的动静，老大爷抬起一只脚，似乎要向前迈步，却久久不曾落下。我站在他身后，看见他金鸡独立悬而未决的动作，感觉快急死了。
终于，他收回了这一脚。就在他手脚落地的瞬间，第一盏昏暗光芒下打坐的人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他是个瞎子，或者说，他把自己当成瞎子。这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皮肤枯瘦，头发黑白参差，好像受了很多苦。他用一条黑色的布条蒙住自己的眼睛，我看见他的耳朵一怂一怂。
“又有新人来了？”他的嗓子沙哑仿佛两块生锈的铁在摩擦，但显然，一股兴奋情绪正从话音里萌发，他缓缓站了起来，侧过头用耳朵对向我们的方向。
老大爷看了我一眼。我说：“啊？”
光照区之下的那个中年男人突然消失了，紧跟而来的是一束胡咧咧的风声，下一刻，从黑暗中伸出一只干枯的手爪，罩向我的头顶。
而我的面前站着那位老大爷。
他只是侧了侧身，自然而然伸指一弹。
手爪稳稳抓在了我的头顶，我险些尖叫出来。
紧接着，一阵腥热的血雨纷扬而下。
只有一只手爪，那个男人身体其他的部分，不知道是被打回黑暗中了，还是被这一弹之下轰成了碎渣。
老大爷这时才放心踏步前行。他没有对我有任何吩咐，但我下意识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头几步的时候，脚下滑腻腻的，仿佛踩在肉糜上，但走出十几步就好多了，地面干燥坚实，十分好走。
走到第二盏灯下，那里坐着一个穿着淡褐色长袍的老奶奶，头发虽然花白，但一丝不苟地盘着。她也一样用黑色布条绑住了双眼，一脸淡然，侧着耳朵对象我们。
我故技重施，“啊”了一声。
老奶奶纹丝不动，说：“你们就是这样杀掉冷秋泉的吧，唉，可惜了，他年轻的时候，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神眼的。”
老大爷冷哼一声：“什么天下第一神眼，一双狗招子识人不明，我早就想挖出来了。”
声音一出，盘坐在地鬼一般的老奶奶就像见到了真鬼，“啊”地一声站了起来，声音顿失了之前的从容平淡，甚至还在颤抖：“啊！燕不扬，怎么是你，你十五年前不是早就……”
紧接着她就说不出话来了，老大爷的右手已经握住了她枯树皮一般的咽喉，毫不犹豫干净利落地随手一拧。
喉骨折断的声音在甬道里格外清脆。
我已经快走不动路了，这一刻甬道里似乎四面八方都是寒冬，我觉得跟着这家伙下来可能是人生中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老大爷回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但死亡的气息仿佛就在我的后颈上喷吐。
他继续往前走，我一步一步，僵硬麻木地跟上。
第三盏灯下盘腿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老的老人，他没有蒙眼，因为他的一双眼睛早已被剜去，两个空洞的眼窝触目惊心。
但是仔细看看，这个盘腿而坐的老人，和站在等下的老大爷似乎又有几分相似。
“我来了。”老大爷说。
等下盘腿而坐的老人微微点头：“先坐。”
我以为下一刻，老大爷就会拧断这个家伙的脖子，就像对待前面两个人的干净利落一样，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很顺从地坐了下来。两个老人面对面而坐，年纪相仿，衣着相仿，甚至容貌也相仿。
“你还带了一个人？”灯下枯坐的老人说：“让他也坐吧。”
老大爷没有回头，而是轻轻扬扬手。我在他身后坐了下来。
灯下枯坐的老人说：“二哥，我等你了十五年。十五年才来，你是不是很怕我？”
老大爷呵呵一笑：“怕当然怕，不举大哥死了之后，我被逐出燕境，你燕不恭就是燕门世家的家主了，就算是慕容皇室看见你，都得下马行礼。你把我们燕门世家发扬光大，比我这个做二哥的的确好得多。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燕门世家卖给了承露台，自己躲到这个地下的坟墓里，给他李家当起了看门狗！”
灯下的燕不恭叹了口气：“二哥，你离开燕门之后，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我虽然身在承露台，但并不代表我燕门世家归入了承露台之下，你……”
老大爷斩钉截铁般一挥手：“行了，废话少说！我来带走小佳，不想死在我手上的，就给我让开！”
老人燕不恭轻轻摇摇头：“你不能带走她。”
老大爷怒道：“这世界上还没有我燕不扬带不走的人！”
燕不恭仰起脸：“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自剜双目么？二哥，世道变了，现在早就不是一个神通境中阶就可以纵横天下的时代了。”他说着扬起手，那一刻我感觉这个枯坐的老人整个人变成了一柄缓慢出鞘的锋利长剑，只是从吞口露出一丝的剑锋，就让我炫目到无法直视。
也就在这一刻，老大爷燕不扬也扬起手，两个老人的手指在这一刻碰到了一起。
紧接着我感觉到一股巧劲把我丢过了燕不恭的头顶，在翻滚着落到燕不恭身后的短短一瞬，我恍惚间看见自己周身连绵不绝地迸发出了无数道火花。有两道锋锐无匹的剑气在我的身侧碰撞滚动，相互抵消。
老大爷燕不扬死死盯着坐在他面前的老人，他的兄弟。他冷声道：“进去，把里面的李家姑娘带出来。带出来了，我保你成为武林盟主，带不出来，我灭你轩辕门满门！”
坐在他面前的燕不恭一震：“什么？轩辕门！”
下一刻，一股巨力推着我向前飞去，咣一声，我用头撞开了一扇木门。
那盏灯和灯下的两个老人，已经是百余步开外的事情了。
头上热热的，湿湿的。我摸了摸头顶，疼得厉害。这扇木门应该也是一个高手，居然破了我修炼多年的金刚不坏体神功！
我抬起头，四下打量，木门之后，是一个不知道多大的天然石洞，洞顶隐隐有幽蓝的水光荡漾，也不知道从哪里映照上去的。石洞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石台，到我胸口位置，上面云烟缭绕。我擦了擦头顶淌下来的血，小心地走了过去。渐渐地，我看清了，石台上躺着一个姑娘！
她的面目藏在微黄的如云秀发中，看不太清楚，透过缭绕的云烟之间，我只能看见她似乎赤裸着身体，许多根暗紫色的茎状物缠在她白皙的胴体上，似乎还在蠕动。
这大概就是那个李家的姑娘吧。
一个女声突然从石洞漆黑的角落里传来，声音里带着无限懊恼和嗔恨。
她说：“我早就和你说了，不要进内堂，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