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呼吸都快停了。起初，我还以为姬蚩半夜把人抓过来搞打击报复，不然能怎么样，总不能说俩人不打不相识，一见钟情之后半夜私奔闹出一场绝世虐恋吧。后来我发现姬蚩虽然闭着眼睛，伸出去的小刀却稳定得令人胆寒，锋刃一抖也不抖，明净秋水吹毛断发。
再看人家小方，已经满脸惨白，嘴里塞着一团破袜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滚出两行清泪，双手手腕都被麻绳勒出血了，两只手死死攥着床单，好好一床湖绣的被单都被攥破了。
我的魂儿这时才终于从天外飞回，大喊一声“住手！”就窜了上去。
姬蚩依旧死死闭目，头也不抬，手上的小刀平静而稳定地轻轻一划……房内迅速响起了小方从鼻子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哼哼。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我大快人心地睁开眼睛，顿时失望起来，虽然姬蚩全套手法都认真无比，但终究还是出了纰漏，他手上是一把小刀而不是匕首，虽然二者不管是长度还是形状都差不多，但唯一的区别是，匕首是双刃而小刀是单刃。姬蚩那一划拉，其实是刀背在小方的太字那一点上划了一下，恐惧随即控制了小方的理智，让他暂时迷失了对自己的认识。
看明白这一点，我送了口气，然后就看见姬蚩一丝不苟娴熟无比地虚拈着许多东西又蘸又涂的，好像是在做外伤处理一样，一系列手法令我眼花缭乱，难得的是，他全过程都牢牢闭着眼睛，到最后，他从床边的小几上拈起一根店家摆在房间里附庸风雅的毛笔，迅疾无比地往下一扎。小方又是一阵惨叫，昏死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姬蚩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举手一拍头，也跟着倒在了床上。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
我满头黑线地把一片狼藉的床上收拾了一番，其实主要是把那把小刀丢开，毛笔拔出来扔到一边，这时候姬蚩发出了如雷的鼾声，我恍然大悟，估计刚才这货一直在梦游吧，他都梦见了什么？
我很快得到了答案，没过一会儿，姬蚩的鼾声一滞，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他没命地吸气，我的心也跟着往上提，生怕他这一口吸不上去就此嗝屁。果然，他这一口没吸上来，直接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看见是我，才又重新把头搁回枕头上。
下一刻他猛地坐起身，一脸震惊地看着被绑在他旁边一丝不挂的小方，骇然道：“师兄，你你你，你干什么！”
我：“？？？”
姬蚩掰过小方的脸又仔细看了一眼：“这不是昨天那个小方吗？哎哎呀呀他怎么回事？都是你干的？师兄你手太脏了！”
我一时语塞，左右看了一眼，抄起床头柜上的一盏抬手泼在了小方脸上。一茶下去，小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眼就看见姬蚩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一下子脸色更加灰败，他嘶哑着嗓子说：“你杀了我吧！士可杀不可辱，爷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姬蚩惊疑地看着我：“他脑子瓦特了？”
我挥刀砍断小方手脚处的麻绳，说：“小方兄弟，别紧张，来，你和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方满腔悲愤，就像见到了杀父仇人一样，嘶吼着扑向了姬蚩，几秒钟后，他又被我们绑了起来，当然，这次是穿着衣服的。
可能是绑着比较舒服，比较符合小方对于自己的预期，所以当我们把他绑好之后，小方才终于向我们娓娓道来。其实事情很简单，前一晚吃了亏后，小方咽不下这口气，然而他对于我们所有出过手的人都有清醒的认识，知道昨天那样都是手下留情了，唯有姬蚩没有出手，又伤他最深。他于是经过了周密的策划和踩点，趁着我们所有人分散开来，只有姬蚩一个人在房间里熟睡的时候，趁夜向他发起了突袭。
结果就是他被姬蚩绑在了床上，人还差点被阉掉了。说这段的时候他本来用的是“已经”，后来摸了摸发现自己的东西还在，于是才改口称“差点”。
对此，姬蚩一摊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方像个饱受凌辱的贞洁烈女，带着必死的决心凄婉道：“敢做不敢当，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姬蚩认真地说：“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就记得我在睡觉来着，我还做梦呢……我没必要骗你，不怕老实和你讲，如果真是我，那你现在绝不是‘差点’被阉掉。”
姬蚩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我听得都不由一阵寒战，小方则更是直接闭上了嘴巴，眼泪在眼眶里默默打转。我理了理思绪，问姬蚩：“你说你做了个梦，梦见啥来着？”
姬蚩一听，立刻就像以前一样，眉飞色舞道：“我梦见啊，我梦见我是皇宫敬事房的主刀人，正在给人净身呢。嘿，梦里我好像对这活很熟的样子，可是我从来不知道还有那么多讲究，我一直以为就直接咔嚓一刀就完了呢，没想到还要清洗、消毒，最后还得插一根麦秆，不然等伤口愈合了，那太监没出口尿尿，会活活憋死……”
我恍然大悟，算是明白为什么他要插那一毛笔了。
我拍拍小方的肩膀说：“算你倒霉了。”又捡起毛笔和小刀，拍拍姬蚩的肩膀说：“兄弟，那个，说句话不知道你信不信，反正你以前没有过，我以前也不信，但现在我得信了，总之就是，你现在有了个梦游的毛病，你在梦里阉的那个家伙，就是小方！”
小方又打了个哆嗦。
正说话间，房门又砰地一声被踹开了，人未到，声先至，何芸汐那充满了爆炸力的声音穿透而至：“姓方的你又来闹什么闹！还嫌不够丢脸的？赶快给老娘滚回来！”
紧跟着，何芸汐就气势汹汹冲了进来，她手里提着刀，一副准备好了要杀谁全家的模样，我知道她其实心理是很在乎她家小方的，知道这小子此行八成是自取其辱来了，她先摆出这样一副家庭暴力的模样，我们怎么都不好意思吓死手了，没准还得给她拉住。
但我想，何芸汐大概想破头也不会想到，她一脚踹开门冲进来会看见这一幕——她家男人被按在床上一丝不挂捆成了太字，然后一边是只穿着睡衣的姬蚩，另一边是手里拿着各种道具的我。三双眼睛同时偏过头盯着她，盯得她后面的话全咽回去了，脸上没来由地绯红，慌慌张张掉头就跑，嘴里还结结巴巴说着：“对，对不起，打扰了……”
我冲着她的背影喊：“喂喂喂，这个是你的男人啊，你走什么啊！”
何芸汐的声音已经远去了：“我，我不要了……”
小方发出了凄婉欲绝的呜咽苦笑。
我捏着小刀不知所措，想了想还是先把姬蚩梦游的事情掰扯清楚再说，现在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了，咱们还是先一条一条捋清楚再说。
但我刚要继续说，门外又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我默契地停住话头，等着反应过来的何芸汐折转回来。
但我没想到，来的却是一颗光头，那个人身材高大魁梧，身上还披着袈裟，眉目间依稀几分熟悉。他从门外探出头来，看着我们，犹豫了片刻说：“妈的，怎么每次看你都感觉要长鸡眼……姬旦你等会儿再办事，我有话和你说。”
我瞪着那人盯了一会儿，怎么看都觉得眼熟，恍然间想起一个人，跳了起来说：“我靠，姬搏，是你！”
没错，就是那个姬搏，我第一次去龙虎山的时候认识的那个大个子道士，后来龙虎山之事水落石出了我才知道他是丐帮帮主柯苛刻的高足，同时也是承露台的高级干事，后来还通过一零四零计划成为了我们轩辕门的名誉长老，我们已经一别两年多了。
也难怪他一探头进来就说这样的话，上次他看我的时候，我正把小宫的裤子扒下来给他呢。
我跳下床，不管后面姬蚩和小方怎么收拾，一把拽住他说：“你别误会了，我是来抓奸的……哦也不对，总之你别管了，咱俩好久不见了，走，喝酒去！”
但姬搏却直勾勾盯着我不说话，好半晌才低声说：“我来找你，是出大事了，看来你有必要赶紧回山一趟。”
我疑惑道：“又有什么大事了？”
姬搏脸色很难看，他一字一句道：“魏国向唐国全面宣战了。承露台已经全面出击，目标是肃清所有的江湖势力”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是所有的，不仅是支持南唐的那些，而是全天下，除了承露台之外，所有的江湖势力！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轩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