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拿九稳的一刀刺下去，却落了空。本来仆倒在地，看似已经失去神智的燕十三忽然反臂伸出手来，脑后像长了眼睛，死死攥住了刀刃。鲜血直流，可也逃过了利刃穿心之灾。
曹清源万万没有想到燕十三竟然还有反击之力，慌忙与他角力，想要夺回匕首再刺上对方一刀。可他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与对方已经达到了一个危险的距离。一时不察，领口就已经被狠狠的攥住，用力一扯，两人都化作了滚地葫芦，纠缠在一起。这时曹清源已经重新抢回了匕首的控制权，把燕十三压在身下，高高举起匕首，朝着对方面门刺了下去。
手臂只挥出一半，就软了下去。曹清源白眼一翻，一头栽倒在燕十三身旁。燕十三狠狠的喘了几口粗气，看到阚文才紧张的表情。
“呛啷”一声，阚文才把随手摸到的武器丢在一边，走上去把燕十三从地上拉起来。“你怎么会落到他手里了？亏我还想找你帮忙。”
听到这话，燕十三也只能回以苦笑。他踢了曹清源一脚，“这是个好手，可惜跟错了人。”
说罢就把自己的遭遇简单跟阚文才说了说。原来他发现问题，比阚文才还早一些。不过他并不知道曹清源的存在，而是看到大厅里有疑似巡捕在进行布控。没费什么力气，他就得知了巡捕们的谋划，一方面通知恰同楼里的酒保，侍从做好准备，另一方面他来到武器室想要挑一件趁手的家伙防身，没料到武器室早已经被曹清源捷足先登，一进门就被放倒在地。后面的事情，阚文才就都知道了。
“怎么处置这家伙？”阚文才道：“他知道了你的秘密，绝对不能再交给巡捕处了。不如，干脆就……”他做了个向下斩的手势。
“把人交给我好了。我会处理妥帖的。”燕十三不置可否，“今天多谢你，说罢，想要我怎么感谢你？”
“这倒是简单，请我吃顿饭就行了。正好带着要交往的对象一起来的。她很担心我的前途。你出现一下，帮我宽宽她的心。”阚文才半开玩笑道。
“没有问题。”燕十三道：“等我打理好了这家伙，就去找你汇合……”
阚文才从密室里一出来，就遇到了两个侍者。没花什么功夫，他就找到了苗青一家所在的房间。
“刚才你去干什么啦？去那么久。”苗青嗔怪道。
“去找到本店的燕掌柜，让他待会过来陪我喝几杯酒。”阚文才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
“你就吹牛吧。”苗青知道他为了让自己的家人放宽心，肯定是去做了什么安排。心里隐隐期待着，嘴上却在拒绝。正当两人各怀心意，等待更美好的未来的时候，恰同楼地下的密室中，一个人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准备面对更加晦暗的未来。
曹清源恢复了神智，然后发觉自己被固定在一张铁椅子上。这种器具他很熟悉，在忠诚局反刑讯训练中心里，他曾无数次与这些道具打过交道。标准的秦式刑讯设施，这间恰同楼主人的身份绝对没有人们看到的那样单纯。
“只有这些？你还太看轻了我。”曹清源冷笑几声，阴恻恻的嘲弄道。
“我对你掌握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燕十三已经包扎好了手上的伤口，缓缓推开密室的门走了进来。“说实话，我对你这个人比较感兴趣。”
“要杀就杀，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曹清源哂然，闭上双目，引颈就戮。
“看来你不想谈。”燕十三笑道：“我能够感觉到你有很强烈的求生欲望。如果你真想死，那么我也没有什么机会活捉你。你先好好在这里想一想吧，等想通透了，我再跟你好好聊聊。”说完，也不理会他，就这么施施然走了出去。
这下曹清源自己反而犯了难，对方就是作出一副不想杀你，也不想放你走的架势。这么一来，要是他在世人面前消失的太久，等人们忘记了付飞云和忠诚局，估计也就没有任何作用了。
会被人像养猪一样圈养一辈子吗？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担忧起来。
包厢里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宾主尽欢，有人却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得到恰同楼中暗探的回报之后，辛弘维面色不愉的摆手赶走了手下。他白白等了一整天，最终却换来一个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有一种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感觉。他望着同车的谋士，也是自家的族侄辛善。阴声道：“这事你怎么看？”
“伯父稍安勿躁，容小侄为你拆解这件事的内情。”辛善早已胸有成竹，当即微微一笑，从容回道。
辛弘维忍住了怒气，点头示意他把话说下去。
“根据咱们之前的布置，曹清源那厮后来在恰同楼附近出现，说明他的目标就是对准了帝婿的门生阚文才。但进去之后如同石沉大海，这么久都没有音讯，而阚文才却安然无恙。而他与恰同楼的掌柜燕十三交情匪浅，从此事可以看出，中间燕十三一定在暗中相助，曹清源应该是落进了燕十三的手里。”
“恰同楼的关系甚大，若是没有事由，贸然进去搜捕，我担心会被反咬一口。”
“小侄也不认同您进去强行搜索的打算。”辛善道：“小侄看来，曹清源不过一小卒子而已，对于大局没有半点关系。不若就在这件事上，卖阚文才一个好处。毕竟他是帝婿的门生，执行了这么重要的潜伏任务之后，肯定是要重用的。以后说不定会担任特勤部咸阳分部的长官一职。若是能够在这个事情上跟他维持好关系，那么对于伯父未来在咸阳的地位，有很大的助益。”
“没有功劳，就算在这个位置上坐到老死又有什么用处？”
“伯父不用着急，想要功劳么，很快就会有机会的。”辛善推了推夹在鼻梁上的眼镜，神秘的道：“帝婿掌权，这就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忠诚局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没什么捞头了。但还有一股势力，却在过去几年活跃的很。如今安宁系重新上台，势必要跟他们新账旧账一起都算了。黑狱里关押着的，可不仅仅只有那些没有确定的不忠诚分子。要是能揪出几条大鱼，那就不是一点点跟在别人后面喝汤这点小功劳了。”
“你是说……他们？”辛弘维脸色阴晴不定，“他们要是能有那么好搞，战争早就结束了。”
“根据咱们获得的情报，据传江流跟他们走的很近。”辛善阴阴笑道：“帝婿如日中天，我们没机会下手。但这个江流么……小侄觉得，若是扳倒了江流，至少能让伯父离开咸阳，朝长安更进一步。”
“有道理。”辛弘维有些意动，他的主要势力在咸阳，对于更远一点的长安，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要更进一步，获得更大的施展舞台，就得想办法搞出一些看得过去的功绩。而眼下人心思安，哪有那么多的功绩让他去赚？
如今安宁系已经成为了一个庞大的，自带培养系统的体系，再想像几年前一样主动投靠进去就能获得不错地位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个时候去抱安宁系的大腿显然是不现实的，对于辛弘维自己来说，也不符合他的根本利益。只有自成一派，才能争取到更多的利益或者说有更多的本钱。那么在这个时候，借力打力就成了非常不错的手段。而且帝婿孙铿与内阁首相江流的关系并不融洽，他们两人早年间的争斗，早已经人尽皆知，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你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对他们下手？”辛弘维道。
“江流的学生和帮手如今都在咸阳。他的学生鹿小丘虽然正派，但在竞选山长的时候屁股底下也不干净。他比唐翀好对付的多。唐翀就留给帝婿的人去收拾，我们只要咬死了去查鹿小丘，就能让江流如坐针毡，却奈何我们不得。要是能查出什么黑幕，那江流岂能在他的位置上坐的长久？”
马车逐渐远去，车上的人兀自计议不休。看似平静的咸阳暗流涌动，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逐渐成型。而与此同时，孙铿却无暇关注这里的争权夺利。车队在咸阳西城门附近稍事休息之后，就快速启程，向安宁堡的方向驰去。
“目前卫队和侍从官的人选都在召集之中。”萧孟坐在孙铿的对面，轻声道：“老薛昨天发电，已经从千镜岛启程回来了。估计再有十几天，肯定能出现在您面前。至于其他人，陈全是不能再用了，他自己也提出了退役的申请。至于其他人……院长，您该充实一下自己的侍从官团队了。”
孙铿剩下的只有苦笑，五年时间，他的团队被付飞云拆解的零零散散。现在身边除了临时回来救场的萧孟之外，竟然只剩下薛汉臣这一个堪用的。萧孟也不会在国内长待，现在他的身份比孙铿还要敏感，战争爆发之前，还是要去深渊那边去做劝服工作。可能性非常渺茫就是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安宁堡里抽人了。”白静炘插了一句。“现在也只有那里，才有院长信得过的人选。”
“但在那之前，还是先把王戎的问题解决掉再说吧。”孙铿悠悠叹了口气。
提到王戎这位最早跟在孙铿身边的侍从官，两人同时都闭上了嘴巴。所谓爱之愈深，伤得愈重。这句话放在他们两人身上，尤为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