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传来低沉的钟声，草丛里的夏虫似乎被这钟声所惊扰，纷纷停止了鸣叫。
房间里传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低语的声音，“几点了？”“数着呢，刚过凌晨三点钟。怎么了老爷，您是不是还在惦记别的女人？”“除了你我还会惦记谁？一点公事，这时候他们差不多已经上车了。睡吧……”“是，老爷……”
窗外脚步声传来，两个身穿便装的暗探相视一笑，刻意放轻了脚步。等到过去窗边，才恢复了原来的步态。瞅着四下安静无事，便在那里闲聊了起来。
“凌晨三点了，估计又是安静的一夜。”
“是啊。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已经安排厨房做了夜宵。”
“……你小子，太贼了！有我一份吗？”
“怎么能忘了你？”
“那还不赶紧去拿！”
“这就去了……”
另一人笑着离开岗位，沿着走廊去厨房拿夜宵。另一人踱了几步之后，就觉得累了，靠着墙壁打算歇一会儿。走廊尽头隐约传来脚步声，他略微有些生疑，这家伙怎么回来这么快？这点疑心随即就消去了。外围的暗哨没有发出任何警报，他对于己方的防御非常有信心。
脚步声走到近处，却突然消失了。他一时心急，就迎了上去。知道一旦示警引来那几个外围的话，这点夜宵可不够六个人分的。
食物的香味越来越浓郁，那人却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搞什么。他急的跺脚，万一让夜宵洒了，可有他好看的。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怎么在这儿蹲着？我们去那边收拾个地方……”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一股劲风袭来。他来不及反抗，就被人捂着嘴巴拖进了草丛中……
几分钟后，先去那人带着食盒回来，没发现同伴的身影。“这家伙！吃夜宵吃到哪里去了？不管他，我自己先享用好了……”他自言自语着，打开食盒就要开动。
“咳咳。”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低咳。他吃了一惊，连忙把食盒的盖子盖好。站起来无事人一样转了一圈，装作是刚刚回来的样子。要是被对方发现自己偷吃可就惨了，想到这里，他忙自欺欺人的喊了一声。
“你干嘛去了？快点来，夜宵就要凉了。”
“就来了。”另一人含混着回了一句，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直到对方站到自己的面前，他才感觉这声音有些异样。“你的声音不对啊，怎么？吃坏肚子连嗓子也烧坏了？”
“是啊。那个家伙请你一起下去吃夜宵。”
听到这话时，他才回过味来，伸手就搭在腰间的枪套上。但是已经晚了，对方翻了翻手腕，一柄匕首就刺进了他的胸口……
申小芹总觉得心神不宁，在身边的男人睡着之后，就起身从床上下来，对镜自揽。仔细算算，她跟着这个男人没有五年，也有四年半了。她原是石湖关本地人，跟着莫德秋从石湖关驻地来这时的年纪，也才只有十五岁。石湖关大战的时候，她们一家就在城里。近距离的见过帝婿孙铿——那时候他还不是，但也是帝国国内少见的高官了。据自己的男人说，帝婿和女皇陛下就定情于石湖关，第一个孩子也是在那里怀上的。
可是申小芹自己想来想去，都没有在记忆里找到属于女皇陛下的片段。可是莫德秋说得笃定，想来是通过了什么渠道秘密的来去吧？
后来战事稍歇，石湖关的大军相继离开前线回到驻地。高信的军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城里住下的。说日久生情也好，其他的什么说法也罢。申小芹直到这时候还记得那时候高信到家恳请自己父亲放她离开的情景。
“这个担保人，我来做！”高信爽朗的大笑。“莫德秋那小子要是不娶你家闺女，我把他两个球剁下来给你泡酒！”
然而到最后，他也没娶自己，而是成了咸阳一位高官的女婿。不过倒也没算亏待了自己，关着自己的笼子从低矮的土房换成了前后三进，亭台楼榭的北方庄园。
‘木笼子换成了金笼子，可不还是笼子么。’
她低声自语了一句，感觉自己眼睛有些酸涩。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只道男人醒了，忙擦拭着眼睛，站起身来准备过去服侍。
孰料刚一转身过来，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凝眸朝卧室方向望去，顿时惊得脸色发白。沉默了半晌，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小院沸腾了。
“北边小巷发现敌踪！追上去，为莫站长报仇！”
“要活的，一定要活得！”
“追！”
凶手的身手极为矫健，三丈高墙一跃而过，如履平地。后面紧追不舍的追兵翻过高墙后，却发现对方已经爬上了一座屋脊。一个士兵不甘心的摘下步枪，举枪瞄准。
那人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停步回身，抢先一步举起步枪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声在夜空中回荡，那士兵捂着胸口跌了下去。众人吃了一惊，连忙各自找掩体藏身。等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之后，再看那边屋脊上的敌人，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天刚蒙蒙亮，忠诚局咸阳接待站。
曹清源带着一帮人杀气腾腾的冲进接待站的大门。在前台上打瞌睡的手下茫然站了起来，望着脸色阴沉的头儿，忐忑不安的敬礼。“头儿，您怎么亲自来了？”
“啪！”
曹清源愤怒的一记耳光抽了过去，那手下捂着脸颊惊恐莫名的看着他。
“人呢！”
“在……在房间里啊！”
“带我过去！”曹清源闷哼了一声，当先冲了过去。
影子暗探们打开了房间的门，曹清源借着昏暗的灯光朝内望去，只见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跑……跑了？”挨耳光的暗探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冷汗涔涔的冒出来，这会儿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哼！”曹清源瞪了他一眼，抬起右手作了个警戒的手势。一行人端着手枪，缓缓走进安静的套间中。
卧室的门半掩着，他一手握着枪，一手推开了房门。卧室里一盏灯都没点，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床前摆着一张椅子。
‘还在。’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轻轻松了一口气。把手枪塞回枪套，朝手下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在外面等着。他推开门走进去，反手把房门关上。
“这么早就来探班？”阚文才的声音从床边传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听说你昨天晚上弄了一个女人回去，我有点好奇你这种童子鸡为什么会对女人产生兴趣。”曹清源走进来，顺手拉开了窗帘。
“什么叫弄？明明是她自愿跟我离开的。”阚文才站起身道：“这么早就出现，让我有一些不祥的预感。说罢，到底什么事？”
“莫德秋死了。”曹清源说着，死死盯着对方，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阚文才呆滞了几秒钟，才失笑道：“你不会怀疑我吧？”他满脸都是震惊和不敢相信的神色，看上去不像作伪。
“有那么一点儿，不过现在么……”曹清源在他面前踱了几步，突然猛地掀开了床边的帷帐。
苗青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死死的裹紧了被子。不过还是被曹清源看出了端倪，他放下帷帐，转到阚文才面前低声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没碰她。”
“有些人喜欢做，我喜欢看。”阚文才的回答意味深长，曹清源想了想，居然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同道中人。我也喜欢站在一边看。”
说完，他走了出去。阚文才站起身，送到卧室门口。
曹清源似是不经意的攥住了他的手腕，“不必送了，你好好休息，估计下午长安那边会有正式的消息传过来。到时候再说。”
阚文才感到对方的手指像一条毒蛇的信子似的游过自己的手臂，然后触电般的缩了回去。
“不多说了，先行告辞。”曹清源欠身致意，然后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阚文才目送着最后一个暗探消失在视线之中，面无表情的退回卧室里。他反手闩上房门，快步冲进浴室之中。昨夜穿着的那件秦装已经泡进水里，他撸起袖子，小心的把手臂上那条伤疤揭下来放在盆沿上。正准备蹲下身去洗时，浴室的房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我来吧，你们男人干这个不在行。”苗青低着头，没有胆量去看他的眼睛。
阚文才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默默的放下袖子，让开了路。他看着她的背影，默默的把那条伪造的伤疤貼回手臂上。
“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你死了，被抓了，我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苗青低声回道。
“不管怎么说，多谢。”阚文才微微欠身致意，关上浴室的门走了出去。算算时间，这个时候，运送文件的火车应该已经到了长安。那么接下来，就是等待长安的安排了。希望还能有意外之喜等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