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座……”李勋坐在付飞云面前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这会儿我有点乏。”付飞云疲惫的道。
“那个纪平该怎么处置？”李勋犹疑道：“毕竟他的背后站着唐翀和江流。这两人……”
“好生招待就是。”付飞云道：“天一亮唐翀就会过来要人，真正的交锋在那个时候。”他站起身来，指着李勋的鼻尖道：“但是那个单彰！一定不能让他轻易就这样死了！我怀疑他是个多面人，他很有可能不仅仅是为江流服务的。”
“请您放心，我已经把咱们局里最得力的人手都调来了，就是为了撬开他的嘴。”李勋胸有成竹道：“既然内鬼已经有眉目了，那我们的灭鼠行动是不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付飞云略一思忖，微微摇了摇头。“安宁堡毕业的那几个人，一定要给我盯紧了。”
“他们……”李勋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这几年他们一直都在坐冰窖，不会有机会知道秘密的事情的。”
“但也只有他们天然同情他们的院长孙铿。我刚刚杀了孙铿最得意的学生之一，你以为他会善罢甘休？”
“是！我明白了。我会出动影子部队，盯死他们！”
“盯死他们有什么用！”付飞云打了个哈欠。“让燕子去。”
李勋微微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翌日。
一大早，阚文才就到了忠诚局的局部。高信依旧站在门卫室，笑眯眯的跟每一个过来办公的职员打着招呼，一点长官的架子都没有。
“小阚早啊！”
“高队正早！”
阚文才昨天夜里进行复盘，每一个人他都揣摩了一遍。想到最后，发现这个高信最是看不清楚。忠诚局的局部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这个高信，他看上去不像是付飞云的嫡系，却身居要害的职务。局部卫队的队正，可以说得上是付飞云的下属中排在第三顺位的高级官员了。单彰负责的是外围，而他负责的是内卫。两个人地位相同，就是分工不同。
如今单彰完了，外围行动队的队正职位就空缺出来。谁能得到这个肥差呢？外围行动队的权限极大，要是能够把这个职位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那对忠诚局的渗透将会更加的顺利吧。
阚文才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在签到表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忽然听到高信发出一声冷笑，他心中一动，停笔直起身来。
“我们下边人跑断腿，把人都得罪干净了。他们高层人士随便一招手，咱们的工作就全白费。”高信嘲弄的自言自语着，这会儿签到桌前就他们两人，阚文才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若有所感，转头向局部大楼门前望去。只见大楼前停着一辆黑厢蒸汽车，大楼前的台阶上，两个男子正携着手谈笑风生。
“付飞云，一六届安宁堡快培班的毕业生；唐翀，一六届安宁堡侦查情报班的毕业生。其实仔细算算，帝婿培养的那一代学生，如今都已经是帝国的肱骨栋梁。无论现在的他们承认不承认，当年要不是孙铿，他们现在不知道在哪条战壕里数着星星过日子呢。”
高信悠悠道：“说起来，你也是安宁堡毕业的吧？”他目光闪烁，眼神之中隐藏着一丝复杂之色。
“呵呵。还不如没这个身份。”阚文才干笑道。
“那不尽然。”高信压低了声音，“单彰昨夜已经进了刑讯室。外围行动队的队正职位空缺已成定局。”
阚文才看着高信一本正经道：“行动队那边，我觉得高队正最适合。而且资历也够了。”
“根据内部消息，这次付局座想要提拔一个科班出身的人出来。你有机会了。”
“我可不敢想。”阚文才摇摇头，“现在时局不稳，那个地方可是个火山口。谁知道哪天会爆发呢？我这种身份本来就是硬伤，资历也不太够。不行，真的不行。”
“行不行不是你我说了算的。”高信只是微笑，“快点去吧，马上就要到点名的时候了。”
阚文才跟他道了一声再见，就一路小跑到局部大楼前的小广场上。忠诚局例行的每天早晨都要进行点名，并且开一个小会。往常都是单彰主持，不过今天站在队列前的人已经换成了李勋。
阚文才跑进队列里，偷眼看了不远处站着的唐翀和付飞云一眼。殊不知，付飞云的目光也锁定在安宁堡毕业生那一排职员的身上。
“飞云兄，想什么呢？”唐翀轻声打断了他的思索。付飞云比唐翀大了半岁，两人在安宁堡那会儿，也曾有过几次交集。不过后来付飞云毕业离开，唐翀也接受了任务到了南方蜀郡。联系也就断了。再次重逢的时候，已经是各为其主，说起来也是让人不胜唏嘘。
“没想什么。”付飞云淡淡笑道：“纪平的事情，还需要再办理一些手续。过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他了。”
“我的人，出去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要什么样，可不能走形啊。”唐翀的话里似乎含有深意。
“懂，我懂。唐老弟的心尖子，我怎么会加害于他呢？”付飞云大笑道。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纪平到这里来的原因，也没有提另外一个倒霉鬼单彰的未来。两大势力这一次的意外碰撞，在双方掌舵人的带领下，有意识的操纵着各自的巨轮偏离了原来的航线。至于差点引起灾难的那个人，则被双方毫不犹豫的抛弃了。
又等了几分钟，纪平才被高信从询问室里带了出来。唐翀看了一眼，心就落了下来。纪平除了神态有点萎靡之外，其他真的如同付飞云所说，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他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望。
“先上车吧，以后做事小心一点。”唐翀板着脸训斥了一句，便让他先上车等着。
“唐老弟御下还真是严厉。”付飞云不咸不淡的赞了一句。
“萧家两连襟，三萧庙上留其名。我手下的这两个连襟，却尽做些让人费神的事情。”唐翀感慨道：“那就告辞了。以后飞云兄和手下到我那里去，一定同等待遇相待。”说完这句也不再含糊，随意行了一个军礼后，就上了蒸汽车。
这话里含着的意思，让付飞云感觉一窒。如此一来，单彰就像个烫手山芋一般，捏不得摔不得。‘真是江流的人么？那就棘手了啊。’付飞云心中忖思着，心事重重的回到办公室中。
回到办公室中，李勋也带队开完了会，来到付飞云的面前。
“局座，那姓唐的到底跟您说了什么？”
“间接跟我提了一句，单彰是他的人。”
“那咱们去告他啊！”李勋义愤填膺道：“单彰这小子，联合外人坑害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了他。怎么也得把他知道的事情掏干净才能放了。”
“告他？”付飞云皱眉道：“你脑子里进水了？”
李勋吃了一顿挂落，顿时讪讪不语。付飞云知道他是好心用错了地方。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也别操这份心了。让你安排的事情去做了吗？”
一提起这事，李勋顿时眉飞色舞。把刚才受到的委屈抛到九霄云外，兴高采烈的道：“这次我特地去怡红坊，挑了两个特别出色的燕子给他们准备好了，就等着今天休沐了以后放出去，好好的试探一下他们。”
“你没有偷吃吧？”付飞云眉毛一扬，冷冷的问道。
“没！没有。哪儿敢呢？”李勋搓着手干笑，顾左右而言他。“局座，现在已经开始办公了，我去办公室里巡查一下，可不能让这帮小子偷了懒。”
付飞云懒得管他，随便摆了摆手令他出去。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才重重的叹了口气。掌握大权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女皇陛下也曾经多次跟自己提到过，让自己重用一些安宁堡里愿意接近自己的人。他也这么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从那些人的眼神中，看到对自己的一点点掩饰很好的轻蔑。也许自己是那个主导囚禁帝婿的人，但是他们却从来都不会想，如果没有陛下的授意，他一个听命行事的人，敢去动他么？
跟一些人接触过之后，他便淡了找安宁堡中毕业生的心思。既然对方没有投效的心思，他也懒得去用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心中转着自己做也能跟孙铿一样强的心态，辛辛苦苦的招揽了一批手下，几乎从白地上开始，一拳一脚的把忠诚局的班底组建起来。这之中，没有用过一个安宁堡里出来的人。到了723年，忠诚局的权力终于超过了它的上级部门特勤部，成为帝国国内覆盖面最广，耳目最多的对内情报机构。这一点，直到现在都是付飞云为此自豪的成绩。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忠诚局先天不足的毛病终于在它的盘子越铺越大的时候开始凸显出来。最开始跟他打天下的一帮老兄弟里，只有单彰、李勋和高信三个人历练了出来。高信是边军系统里的，而且也对内部党派倾轧这些事情天然就没什么兴趣；李勋对自己忠心耿耿不假，但却是三个人中资质最差的一个；单彰——他本来最看好单彰这个下属的。有勇有谋，兼之又是专业的情报官员出身。正当他准备着力培养他的时候，却出了这档子事。几乎一棍子就把他彻底打死了。
虽然唐翀已经出面保他，但等他从黑狱里出来以后，除了一条性命是他的之外，权力地位以及其他的什么身外之物，都已经跟他永远的告别了。忠诚局补充新血在即，但付飞云却面对着比初创场面时更加严重的危机。用谁的人，怎么用，这成了他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在这一步的道路上，如果一步走错，那么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